到兴化，有些意外。油菜花开并不意外，我所在的小城与她一衣带水，并不遥远，也不陌生。只是因为要去看的是菜花，便有些意外。春天到来的时候，里下河水乡满地的金黄，年复一年并未改变，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兴化看菜花，去这个叫“梦回老家”的地方看据说是天下第一的垛田油菜花。

仲春的季节暖意融融，夹杂着各种花香的空气就让人有些梦幻的意味。明明是刚醒来，似乎又在花海里沉沉地睡去，氤氲的水气将这种梦境调节得更加宜人，水乡就这样梦境一般扑面而来。作为一个水乡长大的女子，我本来以为去下河看菜花有些骑驴找马的意思，但真上路了之后还是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并不是兴奋的滋味，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就像平日里见惯的一个人，有一天突然出现在电视的荧屏里，那么地近又那么地远，那么地陌生又是那么地美好。路程并不遥远，到了之后阳光明亮起来，但湿地的水气依旧保持着一种安静的氛围。下车上船，那种并不十分高档的船，更没有江南乌篷船的意味，只是朴实的农妇，搭了个深蓝色的头巾，粗糙的手摇动那桨（兴化的水乡土语没有“橹”这般优雅的字眼），朝着水里而去，像是暂时要和这现实的一切离别。垛田的油菜花是一个被分割成若干板块的垛，被水路隔开，分割又相关联，这种分割非但不隔膜，而会让人觉得情趣盎然。一色的金黄，也不会让人觉得单调，色彩用最为强烈的方式征服了你。没有一种游览过程中客套的讲解，最多就是那农妇唱一句地道的下河腔：……小小的郎儿呐,月下芙蓉牡丹花儿开了……

再次来水乡兴化依然如此动人。对于我这种喜欢安静的人来说，所谓的动人绝对不会是热闹非凡，而是那种美让你无话可说。可是你即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也会告诉自己，这个春天我来过水乡，看过这美丽的季节。

春天已经越来越深，高邮湖滩上的油菜花已经开得很黄很黄。父亲打电话给我，让我陪他回老家祭祖。以前祭祖我也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今年父亲说有些不同，说老家的亲戚要修族谱，还要迁一些祖先去公墓。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这件事在父亲看来还是郑重其事的。他还拿出了一本有些破旧的谱书，那些已经模糊的字迹，我也没有心思去看，只管在乡间的路上开着车完成一次任务。父亲突然怅然若失地说，我们祖先从下河兴化迁到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个疑问，因为我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却成了我心里一个疑问的答案。我似乎找到了一把打开老家大门的钥匙，一下子走进了老家梦境一般的过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物，我曾经怀疑是不是我幼年的景致，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做任何猜测了。

我想我有十足的理由再回一次水乡，不是到达，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