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30 00:00:00 作者:高晓春 来源:今日高邮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放暑假的小孙女手捧着书,在朗诵李白的《静夜思》。
“爷爷,什么是故乡?”突然,她抬头睁大眼睛,嘟着小嘴巴一脸茫然地问我。
“故乡?”这突然的发问,令我一时有些嗫嚅。生我养我的老家,两年前拆迁了!在我难舍的旧梦里,那弯弯的小路、静静的村庄、清清的河水和记忆中的十里尖小镇……
我的家乡在高庙圩的东边(今高邮镇高谢社区),距十里尖小镇不过百步之遥,可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人们走亲访友、谈及家居何处时,总是自称十里尖的。小时候,我和母亲到几十里外的武宁舅舅家拜年,舅舅搀着我,遇见邻居笑呵呵地介绍我,外甥家是十里尖的。我歪头歪脑地听在耳里,记在心上。
当地居住十里尖的的百十户人家并不知道小镇何时得名,只晓得是距离县城十华里,与龙奔、高谢、勤王、贤良四乡村边界接壤的小尖尖角。其实早在1572年,十里尖小镇就绘制在《明代高邮州境图》的那块版面上。1731年(清雍正九年),为了县城排涝,又在环城河疏浚了通向十里尖的北澄子河。小镇水陆交通发达,每一、四、七逢集,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抗日时期的十里尖笼罩在恐怖之中。日军修筑防御工事,建炮楼,设岗哨,对过往的行人严格盘查,稍有怀疑便严刑拷打,甚至戕害;鬼子对百姓烧杀抢掠,抢几只鸡、几条猪是常有的事儿,百姓恨之入骨。1943年春季,车逻区区长陈特平率八路军给十里尖的小鬼子沉重打击,极大鼓舞了当地人民抗日的士气。翌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商船老板茆文标机智地将杨树上的“洋辣子”悄悄放入下河游泳日军的内裤,蜇得鬼子疼痛难堪,捂着裤裆哇哇乱叫。那一副副狼狈相,被人们传为笑谈。
建国初期,十里尖水网密布,木桥几处,岸边桃红柳绿,河水清澈透明,四面八方的人涌向这三面环水的川字型小镇。镇上不仅商贾云集,摊贩众多,且有为百姓治病的名医王子安老人。王子安中西医结合,头痛脑热不说,还能剖腹开刀,妙手回春。后又收徒弟陈贵,二人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使得十里尖名噪一时。
那时去十里尖有两条道,可从南澄子河的堤坝上步行,也可以从堤坝边的河流中乘船。“上十里尖了,上十里尖了……”孩提时,每当这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心里暖暖的。在物质极其匮乏的年月,上十里尖,看西洋景,有好吃好玩的,恍若今天出外旅游一般喜悦。
一次,父亲带我到人潮涌动的十里尖镇上,在铁匠铺旁边,远远看到香喷喷的熏烧肉,我垂涎欲滴,便拽着父亲的衣角,赖着不走。父亲无奈地摩挲上衣口袋,抠出一角钱,买了三两用褐色荷叶包裹的色泽红润的猪头肉。我边走边吃,那种香糯醇厚、肥而不腻的口感,至今留在记忆深处。
后来,我成家了,家里承包责任田,每年的夏秋季须到十里尖粮站卖公粮。粮站内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别看站内囤积着好多圆圆的大粮垛,但售粮户必经验者评定过磅秤后,方可挑上大垛,不然仍要晒干扬净;粮站外的吆喝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水湄边的粮船驶向码头,桨声 乃……这儿俨然成了活跃一方经济的大市场。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取消了供销合作社,十里尖渐渐褪去当年的繁华,一些年轻人纷纷出门谋生。我走在斑驳古砖铺就的蜿蜒小道上,心生苍凉和惆怅,听不到当年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闻不到当年的猪头肉香……只有那日夜流淌的河水和依旧如初的尖尖角,像两位沧桑的老人,在相互倾诉着小镇的兴衰和内心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