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有许多人与事正渐渐远去，最终淡出了我们的记忆，但有些却难以忘怀。此刻，我又记起了老家的堆拐子。

堆拐子是儿时家乡通往蚕种场的必经之路，通过这里经八里松可北上高邮、南下车逻，也可以从八里松坐运河摆渡去湖滨。这个地方为什么叫堆拐子，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里有四岔河，河的南面是八里圩堆，八里圩堆沿八里河在这里拐了个大湾的缘故。解放前这里经常发大水，为了自保家园，先辈们人工筑起八里圩堆，我父亲说：“很早的时候堆拐子叫王氏堆拐子，八里圩堆1938年前就有了，过去不像现在，过去是水管人，现在是人管水。”八里河的南面叫圩里，浩芝河的西面是蚕种场，我的老家在八里河北，浩芝河以东，相对于圩里我们这里应该是圩外了。因此我们这里的村庄都是建在高屋基上，也是为了防水。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去圩里舅爹爹家，那里的人家房子就很少建在高屋基上，我后来才明白，那是由于有八里圩堆挡住了洪水，平地造房安然无恙，庄稼收成也不会受影响。正是因为有八里圩堆，当时圩里人家的条件就比圩外的人家要好得多。堆拐子河大水溜，附近没有人家，河滩上生长着一些野草，还有几处坟滩，沿河的路边有几棵大树，树上有不少鸟窝。我18岁离开家乡，在我的心中堆拐子是个充满神秘、恐怖的地方。

堆拐子闹鬼。堆拐子闹鬼在四里八乡是出了名的，说得有鼻子有眼，家里小孩哭了，大人会说再哭就把你送到堆拐子去，小孩被吓就不哭了。传说有一次，生产队运肥料的船行至堆拐子已是深夜，留下一人看守。不一会，夜色中突然有一个人快速向看守人走来，看守人吓得大声叫喊：“你是什么人？！”那人不应，看守人连忙弃船上岸奔跑，不远处正好有一条修理的船倒扣在岸上，看守人拿起木棍在船上一阵猛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追赶的人影才消失了。村里人都说看守的人遇到鬼了！

我们庄子的东面有个华龙寺，建在方方正正的高屋基上，不像现在的寺庙，华龙寺是一个四合院，规模不大，但香火很旺，可惜文革中被毁。有一次，三个香客来上完香，在亲戚家吃好晚饭，蒙蒙细雨中往回赶，到了堆拐子其中一个女的突然像进入了迷魂阵，没有了方向，直往河水方向走，喊都喊不住，同行的人赶紧上前一把拽住她，问她为什么，她说以为那里就是路。后来村里人说她被鬼迷住了。

堆拐子真的死人了。上世纪70年代的一个盛夏，村里一位从湖滨挑草回来的中年男人，行至堆拐子，放下担子，不知是想休息一下，还是想洗把脸，反正人是掉到河里去了。后面来的人只见担子，不见人，知道出事了。村里来了很多人，把队里的牛也牵来了，人捞上来担在牛背上，但还是死了。

白天过堆拐子没有什么，晚上就心有余悸了。有一次，快过年了，母亲晚上收工后带我到蚕种场供销社买了块布料，再到裁缝马姨那里做衣服。马姨有一台缝纫机，农忙时节生意少，过年时衣服多得来不及做，我们等了会，马姨跟其他等候的人打了个招呼，给我先量了量，让我们先回去。我问母亲，没有几天就过年了马姨来得及做吗？到了堆拐子母亲大声对我说，马姨再忙小孩子的衣服总是要先做的，大年初一我如愿穿上了新衣服，那时候在我看来马姨是女人中最美的。后来我想母亲到了堆拐子就大声找话说，就是为了壮胆。

晚上去看电影看戏，也要过堆拐子。那时蚕种场经常放露天电影，有时还有文艺演出。这时都是小伙伴结伴而行，一般到堆拐子小一点的都抢在前面走。一次，有人突然叫了一声：“鬼——”吓得大家直溜。我和哥哥弟弟夏天晚上找长鱼，离堆拐子还有两条田埂就回头了，不敢靠近。

今年，我回老家想去看看堆拐子，母亲说：“堆拐子老早不得了。”我还是在姐姐的引导下，找到了堆拐子旧址。这里现在属城南新区了，S333和珠光南路在这里交汇，巨大的城市雕塑和漂亮的园区大楼呈现眼前，一派现代化城市的繁荣景象。站立许久，我感慨万千。现在当地的年轻人恐怕没有人知道堆拐子了，晚上也不会害怕了，这是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必然。堆拐子的变迁，是家乡巨变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