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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与禽

2016-09-20 00:00:00    作者:陈永平    来源:今日高邮

老孟养了三只梅鸭一群鸡。他家的鸡有点特别,都以为自己是鸟。有句流行语:“你能,咋不上天呢?”说的就是老孟的鸡。

城市在持续膨胀,南郊御花园小区的一只脚已经伸进乡村。小区东门外有一宽阔的马路,因为一座桥没完工,路上少有人走,显得有些冷清。这个城市正在创建文明城市,有人在大道外侧一溜儿竖起两米高的蓝色挡板,作为城乡的分界线。上级检查的人都心领神会,颇有默契,不会突发好奇心,跑到挡板那一边查看乡村的风景。
老孟的家就在挡板那一边。他是农民,准确地说,他是个菜农。生活在城市的边缘,向城市讨生活是自然而然的事。种菜非种粮食可比,种菜挣钱多,钱来得快,还旱涝保收。老孟用了大棚技术,在自己的一亩地上盖起塑料薄膜,隔几步就是一盏200瓦电灯,夜间作业,亮如白昼。核桃里面做道场,一年能挣两三万!
种菜的人有自己的作息时间,一般两种。一种是下午挑菜拣菜,傍晚洗净,吃过晚饭早早睡觉,夜十二点准时起床,用三轮车拖到各大菜场向小贩兜售。一切顺利,还能趁天不亮赶到家,睡个回笼觉。因为是下午挑菜,第二天凌晨过给小贩,蔬菜的新鲜度要打点折扣。老孟喜欢第二种。夜十二点起来下田挑菜,青韭黄瓜、茄子辣椒……凌晨三点半进城,与小贩讲价。他在北海菜场租了摊位,每天只把一部分蔬菜过给小贩,余下的自己卖,生产、流通和销售,三位一体。自己卖,当然比过给小贩挣钱多,钱是热钱,还带有买菜大爷大妈的体温,下午就可揣着它上牌桌杀两圈儿。
老孟早饭吃得早,六点开吃,在摊子上吃,一般是俩糜饭饼子夹俩麻团。有时候吃包子。卖包子的推车在菜场晃,晃到老孟跟前,拿眼睛望他,他一招手,一屉小笼包子递过来,俩肉的俩菜的俩饺子,就一壶宽叶子茶水,吃得嘴角流油。
七点半,打道回府,睡觉!
老孟的“府上”距他家的塑料大棚只一箭之遥,在庄台上。他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病,脓肿性败血症。为了不至于让读者诸君反胃恶心,这种病的症状还是不详述为好。简单介绍:它会在身体的任何部位毫无理由地烂出一窟窿。治疗方法也极其原始惨烈,让旁观者心惊肉跳不忍直视。老孟绝望地想:我还没结婚呢,就摊上这个病!没想到三年后病竟然好了。他如愿娶妻生子,到今年已顺顺当当过到六十九岁,就是精瘦精瘦的胖不起来。
经过年轻时候的一劫,老孟就有点自己惯着自己。他有两个嗜好,家人怎么劝也不肯戒。一是抽烟。村里人说他一天只打一次火;更绝的是,即使睡觉,只要一睁眼,他都要抽支烟才接着睡。他解释是为了放松,为了驱散心里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当年得病时遗留的。另一嗜好是打牌。只要没特别的事,每天下午打麻将,四个老伙计四杆大烟枪,熏得自己都睁不开眼。家人责怪他,抽烟为了放松,赌钱心里紧张,怎么还要赌?他嘴上说不出,但懂一个道理: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庄台面水而建。南边是大寨河,河与庄台之间长了几排高大的白杨,这里的人叫它大叶子杨。因为没有出路,老孟家正门西开,门口一块平展的坡地,对面一座废弃的猪圈。养猪是农民的本职,怎奈靠近城市,味儿冲,经再三动员,都不养猪了,老孟在猪圈里养梅鸭和鸡。
梅鸭是一种会飞的水禽,过去打猎的人才养。这里的人把诱饵唤作梅子,梅鸭就是放梅子的鸭。猎人把经过驯养的梅鸭带到沤田、水荡里,野鸭在空中看到同类,放心地下来觅食,一声铳响,能撂翻五六只。梅鸭蛋似野味儿,老孟养梅鸭是为了吃蛋。他让老伴儿编个小筐,给梅鸭下蛋,筐满了取走,但要留两只,否则梅鸭会很绝望,宁可憋着也不下蛋。
梅鸭想飞,猪圈是挡不住它们飞翔的。它们经常下到大寨河或者更远的地方觅食。有一次梅鸭集体消失了一天,第二天老孟在一家浴室的大院里找到它们,过去跟老板讨要,老板嬉皮笑脸地打哈哈:“你把它叫答应你带走。”老孟气嘟嘟地回家,刚到家门口,又听到梅鸭的叫声,它们已先他一步回来了。
老孟家的鸡也会飞。老孟养了十一只鸡,一只公的,其余都是母鸡,本来安分守己,待在猪圈里,与梅鸭友好共存,相安无事。有天夜里,猪圈里突然爆发出尖利的叫声,老孟断定是黄鼠狼拖鸡,抄起家伙赶过去,鸡已少了一只。老孟正在思考如何加强安保措施,鸡已自己行动了。猪圈旁边长了棵桃树,有一只鸡跳到桃树上,其他的鸡也扑腾着上蹿下跳。开始,老孟挺理解这些鸡,鸡上树是为了逃避风险,驱离恐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何尝不是动物的本能。可是渐渐地,鸡上桃树已不过瘾,它们的终极目标是飞上那些高大的白杨树。上了白杨树,别说黄鼠狼捉不到,人也捉不到了。
吃还下来吃,吃完了就上树。求爱、歇息、捉虫子,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每个动作都是高难动作,它们完成得很娴熟。春夏秋三季,鸡被宽大的叶子挡着,难觅踪迹;冬天叶落,鸡尽数暴露,月夜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以为是一群喜鹊窝。无论西北风,还是下大雪,鸡都不为所动,绝不重返猪圈抵御严寒。
这些鸡不如梅鸭厚道,自从会飞之后,下蛋也不到窝里下。老孟在家附近的草窠里寻半天,终于找到一窝蛋。蛋取走后,鸡开始跟老孟躲猫猫,鸡蛋寻不到了。隔了一阵子,一只老母鸡领了一群小鸡跑到家门口晃悠,很像走亲戚。小鸡长大了,翅膀硬了,都跟着老母鸡飞上树去了。
老孟决定吃一只鸡!可任他摇、捅、赶、轰,鸡只在树上躲避,没一只被他捉住。第二天早上,他在卖菜的间隙到卖鸡的摊子上买了只鸡。卖鸡的一边杀鸡一边跟他聊天:“怎么上我这儿买鸡啦,家里的鸡呢?”老孟含糊地应付着:“不养了,劳神!”卖鸡的心想:一个卖菜的,不养几只鸡,也算个农民!
大寨河北侧、御花园小区南侧要修一条路,向西直达京杭运河东堤,老孟他们的庄台在拆迁之列。与干部谈判还算顺利,他第一个签了字,跟儿子到一小区定了期房。眼看着要扒房子,女儿在邻庄找了一处空置房,向爸妈绘声绘色介绍临时居所的优点。老孟续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对着女儿, 好像下了决心似地说 :“找个有大叶子杨的房子先住吧!”
女儿重新找到一个门口有大树的屋子,作了父亲的临时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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