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6 00:00:00 作者:朱玲 来源:今日高邮
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度过的。小时候,我们哪一个没扒过垃圾堆,捡过破铜烂铁呢?原因一半是好奇好玩,一半是为了生活。
我记得,从学校到家的一段路,有三个垃圾堆。每天放学我低着头看着路走,地上的烟头、烟壳、糖纸,一个不落,全映入我的眼帘,我当宝贝似的捡起。遇到垃圾堆,就停下来,翻找,什么破玻璃球、废塑料皮、一截铅丝,都被我纳入囊中,衣袋放满了,就塞进书包里。回到家里两手沾满泥垢,也不洗,急急忙忙倒出玩意儿来玩耍。
母亲年轻时落下病根,每到夏天就发头晕病。这时,父亲或是将已经放暑假的我和弟弟送到乡下外婆家,或是接了外婆来我们家里照料我们兄妹三人,大多都是外婆来我们家。我们可喜欢外婆了,外婆一来就为我们做透酥的南瓜饼、喷香的山芋粉、甜美的玉米烙,还有糯米菜饭。这些美味做好了端上桌,外婆自己从来不吃,只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
外婆二十六岁那年,有一次招待客人,她婆婆说她偷吃了牛肉。好强的外婆一咬牙,发誓一辈子吃斋。每天青菜豆腐,闲时就靠抽口旱烟解闷。外婆来我家带了一袋烟丝来,抽完了就要回去,那时母亲又要挣扎着爬起来为我们做饭。为了能留住外婆,我和弟弟吃过饭就上街去捡烟头,口袋塞满了就回家。捧着一巴掌烟头,外婆搂着我和弟弟直叫“乖乖、乖乖”。那时候的香烟是没有过滤嘴的,直接就是白纸裹着烟丝。外婆撕开烟头的外皮,剔去燃过的黑烟丝,将剩下的烟丝攒起来。每天可以攒起一小把,足以留住外婆。
夏天,我还捡西瓜籽。那时制作中秋月饼,有一味材料是西瓜籽仁。夏末时节,国营副食品商店就开始收购西瓜籽。于是烈日当头,一些贫困家庭的孩子就上街捡西瓜籽挣钱。
我常常捧一只破面盆,站在西瓜摊的旁边。有一些男人买了瓜不带回家,就用拳头将瓜砸成四五瓣,然后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道牙上啃瓜。我就立即跑过去将手中的面盆放置在他的面前,他就可以顺嘴将瓜籽吐在盆里。亦不是人人都是这么顺意,有一些人就是故意不吐在盆内;更有甚者,一脚踢翻面盆,盆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瓜籽全泼在街心。那时小小的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趴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起瓜籽。我幼稚的心灵初尝到社会的险恶和人世的艰辛。
我将收集起来的瓜籽用淘米箩仔细洗干净,摊在小饭桌上、洗脸盆内,搬至太阳下暴晒。最快乐的是,我将洗净晒干的瓜籽,用淘米箩盛着,踮着脚尖,双手捧上高高的柜台,然后从营业员阿姨手中接过五毛钱的时刻。所有的屈辱都被那张纸币清零了。我紧紧攥着五毛钱,溜到食杂摊买一杯想往已久的酸梅汤犒赏自己,替弟弟买一段小山芋,又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小人书,剩下的放在一个废纸盒做的聚钱盒里。躺在床上听着弟弟的恭维话,看着小人书,幸福极了。
收集糖纸也是我的乐趣点。运气好的话,我能在垃圾堆里掏到塑料糖纸,五彩缤纷的塑料糖纸,拿着对着太阳,眯起一只眼,太阳是蓝的;换一张,太阳是绿的,好玩死了。十张塑料糖纸,可以和同学换一粒黄豆大的糖丸。二十张,就可以换一根玻璃丝头绳了。
还拾香烟壳。在街上跟着抽烟的跑,冷不防就会扔出一只花花绿绿的烟壳,我喜出望外地拾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夹在作业本里。什么“丰收”“许昌”“大前门”“飞马”,聚了十几张,我就拿着作业本到邻居大毛家显摆,那时,大毛会眼馋地跟我说,我的兔子灯给你玩一天,换你十张“丰收”,可好?我装作不情愿地想了想说,那好吧。我丢下烟壳,快乐地拖着那只破兔子玩去了。
童年的拾荒经历让我懂得了只有用劳动才能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习惯一直延至现在,巧的是老公也有捡垃圾的“嗜好”。
晚上,我们散步总爱在垃圾堆旁流连片刻。有一次,我们看到不知谁家装修,扔出了很多海绵、蓝碎花窗帘、木头架子、缺胳膊少腿的大红拉杆箱。我和老公手提肩掮统统搬到家中,我用84消毒液将窗帘泡了一夜,第二天,把窗帘和海绵放在太阳下暴晒。双休日,我将海绵和窗帘剪成枕头大小,拖出缝纫机,一口气做了5只大靠枕。我们家留三个,送了两个给弟弟。弟媳夸道,这蓝花靠枕多雅致,在哪儿买的?我笑而不答。
老公从网上买了一只拉手,一只滑轮,装在拉杆箱上,我短途出差用上正适合。至于那个木头架子,老公把它捣鼓成多宝隔,放上他最心爱的酒瓶,在灯光的辉映下,散发出醉人的光泽。而那些美仑美奂的各式酒瓶十有八九,都是从垃圾堆淘来的。
拾荒,让我们重新发现、利用了废物的价值,这其中的乐趣岂是金钱能够买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