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飞大雁的嗓音里，我听到了金秋之声。

这声音从大地腹部传来，穿越金灿灿的稻谷，在蓝天白云间飞荡。这声音豪迈、宽广、厚实，有灵性，只有贴近土地的人才听得真切。梦里，我和妻子仿佛听到金秋的呼唤，闻到农忙的气息，那些金灿灿的稻谷似乎向我们招手。晨起，打电话给岳父母，问何时收割稻子，他们说这个周日。我们想回去帮忙，他们连说几个“用不着”。我们决定回家看看。小舅爷常年在外打工，农忙也没时间回来。七十多岁的岳父平时就有点咳咳喽喽，农忙就更吃力了。尽管是机械收割，忙时还是需要人帮忙。几十年不干农活的我们虽帮不上大忙，烧烧饭、拿拿接接还行。

周日，我们没有给岳父母打电话，早早起床，沐着秋阳从城里来到乡下，来到岳父母种植的田头。稻谷谦逊地低着头，静静地聆听来自大地母亲的嘱托、来自秋风秋阳的问候。它们要和蓝天白云告别，和生养它们的土地告别，和那些喜欢它们的蛙虫飞鸟告别。岳父一脸慈祥、一脸微笑，看着眼前的金黄。这是他经过春的播种，夏的拔节，秋的孕育，辛勤浇灌出来的果实。他抚摸着稻谷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心中充满了喜悦。他站在田野上，像首长检阅士兵，像演奏家倾听深沉混响的音乐。他与稻谷蓝天构成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留白处是若隐若现的收割机，氤氲在金色的秋野。我从岳父的脸上读懂金秋的含义：闪亮、温暖、丰厚。收获金秋就是收获快乐和幸福。

来到岳父身边，我们同叫了一声“爸”，在田间看得入神的岳父见我们回来，脸像稻谷般灿烂：“不是说不回来的吗？”

“你周日收割稻子，难得的机遇，我们就回来了。”

“你妈妈昨天在电话里说要你们不要回来，说过以后就后悔了。”

我和妻子相视一笑，暗自庆幸还是回来的好。正说话间，小姨子和在外做木工的连襟也赶回来了。此时，收割机正从北边向岳父的田里驶来。

驾驶员站在收割机上，手握操作杆，俨然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排一排稻子，快速有序地吞进它的肚里，秸秆从右侧飞出，整齐落在田地，稻子被收入囊中，两三圈清理一回，装进我们事先准备好的口袋里。不到半个时辰，一块地就割完了。连襟力气大，我们搭到他肩上，他扛上车。很快，我们把稻子拉到岳父家门前晾晒。在这些过程中，我们没有让岳父做，他站在一边只是微笑。岳父老了，老成了我们的孩子，他不能再种地了。在我们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从这个冬季开始把田给别人种。他指着地面上的稻子说：“我买了34斤种子，收了6000多斤稻，每亩达1500斤，多有意思啊。”话语间流露出对收获的喜悦和对土地的眷恋之情。

我知道，失去土地，对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来说，意味着失去收获的金秋，失去赖以生存的支柱，心里一定会空落落的。可我要大声对岳父母说：“二老，放心吧。我们做子女的永远是你们收获的金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