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18 00:00:00 作者: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哥哥叫薛加祥,个子不高,胖胖的,憨憨的,看人总是笑眯眯的。看了电影《南征北战》以后,大家都觉得他像电影里的那个小胖子战士。胖战士有一句台词:同志,大炮不能上刺刀,解决战斗还得靠我们步兵呢。于是大伙儿看见他,就喊他“南征北战了”。
薛加贵是弟弟,个子比老大稍矮,瘦瘦的,看人有点腼腆,一只眼睛有小疾,不注意看不出来。
加祥和我们这些插队知青差不多大,我们常在一起做农活,他上过学(我们来插队时,他就不上了;加贵还背着书包往学校里跑),和我们有说有笑谈得来。
兄弟俩住在最西头,离村子有半里路远,离大河边(三阳河)很近。
去大河边附近的田里做农活时,他家是必经之路,这时,他家是最热闹的。先来的人都要在他家坐坐,等人差不多了再走。女人们进了屋,都要啧啧几声:乖乖!老立章家这多干净啊。两兄弟没有妈,跟着父亲过日子,三个男人在家,家里逸逸当当,什么东西该放哪儿就放哪儿。
哥俩的父亲叫薛立章,四十多岁,当过新四军,一条腿受过伤,走路有点跛,是位伤残军人,每个月还有点伤残补助金。老立章受过伤,不用干重活计,在生产队跑跑走走,做些小巧不言的事情。家里的家务,老少三人各忙各的,做得俏俏括括。父子三个的衣裳干干净净,只有补丁,没有破洞,缝补浆洗,三个男人都会。有女人笑说,哪个女的到这家子,真享福了。
加祥大了,就跟着爹爹(这里把爷爷叫做爹爹)学手艺了。爹爹七十多岁,腰板硬朗,白发白胡子,单住在村里,是位木匠,手艺好。岁数大了,不外出,专在生产队里修理、维护大小木制农具,特别是风车、水车。哪家砌房造屋都少不了老人家。
加祥给爹爹背工具箱,磨刨铁,磨斧子,锉锯齿,一坐半天,很有耐性。跟着爹爹选料,弹线,下锯,凿眼,刨光,投榫,一张凳子诞生了,一张柜子诞生了……大家都夸加祥手巧。
加祥大了,有人给他谈了个女孩子。女孩姓姜叫陶金。陶金一家四口,爸、妈,还有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陶金鸭蛋脸,大眼睛,见人就笑,一笑俩酒窝,两条辫子黑黑的,身材不胖不瘦,在生产队同龄姑娘中,她是出众的一个。陶金妈妈是大队妇女主任,是我们知青小组的生活辅导员,爸爸是个巧手,什么都会干。对于加祥,老两口一点意见不得。虽说薛家不富有,可加祥人好,这比什么都好。两个年轻人更是喜在眉头笑在心里。陶金眼里的加祥老实敦厚,聪明能干。加祥看陶金走路,从前面看好看,从后面看更好看,两条手臂一左一右像风摆柳。
自有了这事,两个人就没有直接说过话,上工收工路上都是一趟人,没个单独走在一起的机会,即便迎面相撞,两人都是面孔一红,把头一低就过去了。加祥家住在村子西头,陶金家住在东头,加祥从来没有再去过陶金家(以前去没去过,加祥自己也不记得了)。
天气转冷,就要冬季征兵了,加祥想去当兵。他想把这话告诉陶金,可是没机会。有人知道了他的想法,到了陶金家,跟她爸妈说:要征兵了,加祥要当兵去呢,让老薛家备点礼,挑个日子,下个小定吧(我们这里把订婚叫做下小定)。于是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加祥和陶金到三垛街上拍了张照片,这事就算定了。去三垛的路上,加祥第一次觉得路上的风景真好看,天那么高,云那么白。这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走这么远的路,十里多路,可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呢?拍照片时,加祥第一次和陶金靠得这么近,他看见陶金的脸真红,他听见了自己和陶金两个人心跳的声音,跳得那么响。
加祥当兵去了。加祥寄了三封信回来,一封给了他知青组里的朋友,一封给他自己家,还有一封是给陶金的。给陶金的信里还夹了两张照片。一张照片上,加祥穿着军装,帽子戴得端端正正,憨憨地望着她笑呢;另一张,身穿军装,双手握枪,一副严肃威武的样子。姑娘们问陶金,加祥在信里对你说了什么?陶金脸一红,说:保密。
加贵上了一段学,个子高了,不好意思再背着书包往学校跑,就正经上工挣工分了。
他比我小,平时我们相处得并不多。但有件事儿,我实在是忘记不了。
那年深秋,大队按照上面的要求,在农闲时开办扫盲班。每晚借学校教室为大姑娘小媳妇扫扫盲。扫盲的老师两个,一个是我,一个就是薛加贵。
每天晚上,加贵早早来到教室,拉亮电灯(没电时,就带张马灯来,他总是把玻璃灯罩擦得雪亮),擦净黑板,等人到齐,点名。开始几天,图新鲜,一教室的人,后来就只剩下近处的女孩子们。来的女孩子们可认真了。
成人用的扫盲识字课本,全是字词,了无趣味。我把扫盲课本上的字抄写在黑板上,再领大家读。女孩子们只愿读不肯写,说认得就行了,用不着写。我们两个老师只好将就着。
一次,我把“够”字写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