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1 00:00:00 作者:胡小飞 来源:今日高邮
几天梅雨过后,瞬间迎来了炎炎盛夏。今年的夏天热得出奇,葱郁的树木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昏昏欲睡,行人稀少的柏油路被烈日下的高温蒸腾得泛起一层层滚烫的热气,每到此时,我便十分怀念家乡的河。
乡人的房子大多傍水而建,几十户人家一字排开居住于小河的南岸,大家都习惯称屋后的这条河为“后河”。后河西端直通西圩大河,蜿蜒向南连接着南澄子河,多少年来,正是这静静流淌的碧水涟漪默默滋养着家乡人的祖祖辈辈。
夏日的清晨还没睡醒,便依稀听见水码头上洗衣服女人们的谈笑风生,揉揉惺忪的双眼,跑到屋后,责怪母亲和二婶声音太大,扰了我的“苏州”美梦。河的两岸绿柳成荫,柳树上的知了随着烈日的拔升渐渐聒噪起来,没完没了地倾诉着夏日的沉闷与烦躁。在草垛附近微湿的泥土里寻见几条蚯蚓,叫上弟弟准备外出钓鱼,母亲叫住了我,说老金最近看得紧,当心着点。老金是后河的承包人,每年往河里放些鱼苗,大小多少全靠天收,有时候看见乡人垂钓会吆喝两声。老金的吆喝多少对我们有点“杀伤力”,只能寻一绿荫繁茂之处,坐在地上,借着半人高的杂草将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钓鱼讲究心平气和,心里一紧张,自然就钓不好,半天工夫只得了几条 子和小草鱼,又往河中撒了一把菜籽饼,两条草混被吸引过来,围着“食塘”来回徘徊。鱼刚咬钩,心里一激动,使尽全身力气向上提竿,连钩带线甩到了身后的树枝上,草混死里逃生,不知所终。我和弟弟拽着树枝摸索了半天,也没把钓线理出来,只能叫来小伙伴帮忙。动静闹大了,老金跑了过来,边笑边骂:“小乖乖,天天背着我钓鱼,把钩挂树上了,活该。”一边骂,一边出乎意料地帮着我们梳理钓线,猛然吆喝一句:“下次不许钓了。”我们接过鱼竿,拔腿就跑。
因为乡人罱泥的习惯,记忆中的后河特别清透。春秋两季,经常看见大人们撑着三厢的水泥船,用两片三角形的网兜将河底的淤泥提溜到船上,装满后下到田头的草塘里做肥料。老屋东边原有“沟头”连着后河,所谓“沟头”,其实就是一方水塘,塘的四周长着大片的杂草和健秀的芦苇。罱泥的船就停在水塘里,大概乡人每次罱泥,都从“沟头”开始,久而久之塘底的淤泥清理得十分彻底,很快成了人们的戏水圣地。当斜阳的残影投向塘边的芦苇,三三两两的小孩便拉着大人陆陆续续聚集到“沟头”,像滑滑梯一样坐在岸边“滋溜”一声滑到水里,时间一长在塘边形成了两道深深的印痕。水塘里聚满了人,打闹声、叫喊声、嬉笑声……不绝于耳。后来因为庄西头的小三子在塘里溺水身亡,来“沟头”洗澡的人越来越少,偶尔几个胆大的怀念曾经的惬意,瞒着父母来到水塘嬉戏,总是被撞见的大人们声色俱厉地提醒:赶紧上岸,小心被水猴子拖了去。
我们的洗澡“阵地”渐渐从“沟头”回归到了后河。因为二叔家的水泥码头比较干净,我们都习惯从那下水,脱掉衣服往河里一钻,栽水猛、摸河蚌、比泳速……不知不觉度过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母亲催促,我们才极不情愿地打着冷颤上了岸。由于潜水时间过长,眼前的景象雾蒙蒙的,像染了一层烟。我依然时常记挂起屋旁的那方水塘,斜阳的残影依旧在黄昏时分留恋塘边的芦苇,四周的杂草越长越多、越长越高,直到“沟头”被人工填平,再也没有见过有人来塘里洗过澡。
老屋东面平了塘,又在后河架起了一座水泥桥,于是每到晚上这里便热闹起来。晚饭后,母亲将桥面清扫干净,泼上一桶凉水,水分收干后,铺上一张草席,一家人围坐其上谈天说地。邻居们不约而同地拿着长板凳、扛着小长桌、带着芭蕉扇来到桥头乘凉。盛夏的夜空银河迢迢、星光闪烁,一切安然而透彻。大人们手摇蒲扇,争相谈论着远近趣闻和离奇轶事;小孩子躺的躺、坐的坐,争论着星座的名字,臆想着一个个诸如牛郎织女般凄美动人的神话故事……河面的月影与空中的弦月交相辉映,眼前的民居和树木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光泽,暖风贴过水面,粘着几分清凉,轻轻拂过地上斑驳的树影,拂过人们谈兴正浓的脸庞,清新而舒爽。
清风明月之下,漫步于澄子河边,置身亭外,倚栏相望,城市的灯火与天上的繁星如水晶般交融在碧波荡漾的河面上,一颤一颤闪着金光……“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如果还有一个夏夜,能与乡人围坐在后河的桥头,乘风纳凉,把扇言欢,该是何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