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05 00:00:00 作者:高晓春 来源:今日高邮
小时候,到舅父家拜年。妈妈搀着我,指着小路前方的两间土坯茅草屋说,那是舅的家。十几平方米的堂屋里,物什陈旧简陋。一块木板搁在砖块垒成的老柜上,大桌子的周边立着几张破板凳,锅灶挨着东墙,一个半锅盖伏在两口铁锅上……
听妈妈讲,舅父生在解放前的富农家庭,家境宽裕。他自幼接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烂熟于心。舅父读到《孟子》时,因成份不好被抄了家,不得不辍学。正值青春的他因成份遭贫下中农白眼,因成份在村里四处碰壁,也是因为成份,刚结婚不久的舅妈也被气疯了。
从此,舅父在人生的罅隙里生存,生产队的重、苦、难的活计,他都干。一个天寒地冻的早晨,生产队船上的水泵,不知被谁故意推下水。队长气冲冲地叫舅父去打捞,他委屈地点点头,穿着短裤爬到河中去捞泵,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个小时,冻得嘴唇发紫,两腿直哆嗦,才将沉在河里的水泵移到岸上。
1960年闹饥荒,当时已有两个孩子的舅父主动要求去三阳河的大型工程。晚上每人分得的一碗大米饭,舅父舍不得吃,带回家,用萝卜、野菜、麦麸等重新调制,供妻儿老小度日糊口。
1966年文革爆发,身为富农的舅父再次成了批斗的对象,他自己也记不清被罚站、下跪、打骂多少次。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他禁不住感叹地说:“我们家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坏事,让我们姊妹几个来承担。”其实,在那个年代遭遇迫害株连的何止是舅父一家啊。
我十岁生日时,舅父在众亲戚面前,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喜笑颜开地说:“我姊妹六个,只有两个外甥,我最喜欢小外甥了。”我十七岁那年,母亲意外去世,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舅父安慰说:“没有了母亲,更要自立,男伢子要面对现实,要勤劳、节俭……”
1995年我建新房时,舅父主动来帮忙。白天他与瓦木工做杂事,晚上还要替我打更看场子。那些日子,舅父清癯的脸颊总洋溢着笑,他对邻居说:“外甥砌新房,当舅的能不高兴吗?”
我的舅父含辛茹苦将四个子女拉扯大,帮他们结婚,晚年的他还闲不住,为小儿子放养了好多鸡鸭,解决家中日常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