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8 00:00:00 作者:濮颖 来源:今日高邮
教孩子们唱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种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次教到最后一句时,我的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仿佛又看到儿时冰封的小河、飞舞的雪花,看见一树寒梅在驿外桥边独自娇艳。
从小就喜欢冬天,喜欢严冬里落雪的夜。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风裹着雪花从苍茫的夜空中飘散,纷纷扬扬。山野与村庄因此一片迷蒙。那是一种寂静的天籁,空灵而悠远。
屋子里很温暖,与窗外截然两个世界。床上铺了厚厚的棉被,煤球炉上的水壶冒着腾腾热气。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小脚伸进母亲的怀中,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记得那时,父亲很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下雪天也不例外。母亲就半倚在床头,披着一件棉衣,一边纳鞋底,一边等着父亲归来。母亲纳鞋底的速度很慢,更多的时候总是停下手中的针线坐直身子倾听屋外的声音。只要听到门外的黄犬一声轻吠,她便会掀开热乎乎的被子,咕噜一声下床去开门。
“风雪夜归人”,父亲的头发、眉毛都是白的,肩头落满雪花。母亲递过一只用布套裹好的手炉,再用一条干毛巾为父亲掸去身上的积雪。父亲则抬手将母亲身上的棉衣裹紧,再将手炉转递到母亲的手中。冬雪夜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温馨而又和暖。
祖父总是最后一个才睡,他要将灶膛里的最后一根柴火填满,然后坐在昏黄的灯下点燃香烟,眯起双眼,静静地望着飘雪的窗外。忽明忽灭的烟头映照着祖父红黑色的脸膛,也映照着祖父心头最朴实的期盼:大雪,庄稼,日子,丰年……
弟弟在落雪的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他急切地盼着天明。因为他要在冰封的河面上与小伙伴们嬉戏,要在大雪的田野里堆砌自己的童话。祖母耐心地抚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唱道:小雪飞满天,来岁必丰年。今年大雪飘,明年庄稼好。冬雪消除四边草,来年肥多虫害少……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弟弟沉沉地睡去。
冬雪一落,年节也就近了。舂粉子,做年糕,蒸馒头。我从小没剪胎发,按照乡里的习俗,不得出入蒸糕馒的屋子。否则这家的糕馒就蒸不熟。看着全村的孩子游戏般穿梭在各家各户的厨房,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
也是一个下雪天,隔壁邻居家蒸馒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夹杂厨房里飘散出来的氤氲热气,听着从他们家厨房里传出的一阵阵热闹的笑声,我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就在这时,他们家的小姐姐把我带到她家厨房的窗前。窗子是正方形的,不算高。我垫块砖头,用一只脚勾住窗台,猫下身子低下头,姐姐一伸手就把我接了进去。她把我藏在草垛子后面,将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终于,馒头蒸好了。一屋子的热气,温暖又湿润。姐姐拍了拍腿上的稻草,兴奋地问馒头蒸得好不好。只听锅台上的人说:好,好!从来没蒸过这么好!姐姐一声叫唤,我就灰头土脸地从草垛子后面钻了出来……我啃着香甜的馒头在雪中转来转去,开心地大笑。那是我此生最难忘的雪。
想念冬雪了,于是关掉所有的灯,闭上双眼:依旧那个村庄,还是那个冬天。下雪了,雪花飞舞, 地落在旧瓦上,隐约却又真切。瓦上的青苔越发洁净鲜活起来。不几日,冰雪融化,我依在门前,分明听到檐下一首婉转悠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