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15 00:00:00 作者:胡小飞 来源:今日高邮
周末回老家帮母亲打理旧物,偶然发现房间的柜子里珍藏着两双用报纸包裹的透着密密匝匝针脚线的布鞋底,瞬间勾起了我对童年时代手工布鞋的深深回忆。
小时候过了冬至,村里的妇女们便忙着糊“骨子”、做布鞋了。她们将家中的小方桌翻出来擦洗干净,找出平时积攒的破布和旧衣服,用浆糊一层一层粘贴到桌面上,放到阳光下晾晒。有的人家人口较多,就用两张长板凳架起芦柴帘子,将“骨子”放到帘子上平晒。那时候,家家门前晒“骨子”成了冬日农村的一道独特风景。
“骨子”晒干了,母亲打开一个铁质的饼干盒,里面收藏着各种尺码的鞋样,找出合适的鞋样放到“骨子”上,用剪刀沿着边缘裁剪成鞋胚,白布条沿边,三四层鞋胚叠成一公分厚的鞋底,用夹子夹紧,穿针引线,一针一针钉鞋底。那几天,母亲几乎是手不离鞋底的,无论茶余饭后,还是邻里闲聊,只要一有空闲,便见她从袋子里取出鞋底,钉上几针。有时候“骨子”糊厚了,针扎不进去,就用锥子扎个眼,拿右手的针箍一顶,针线便轻易地穿孔而出。晚饭后,当我在罩子灯下发奋攻读的时候,母亲静静地在一旁坐下,一边看我写作业,一边钉鞋底,时不时地扬起胳膊,用针尖在头上抹两下……动作娴熟而优雅。
鞋底做好了,还要上鞋面。鞋面两侧各有一个松紧口,有纯色、花布、暗花等多种款式。母亲觉得纯色太单调,花哨的太小气,所以一般选择墨绿暗花式样的鞋面给我和父亲做布鞋。上鞋面是个技术活,上好了严丝合缝、匀称饱满,上不好宽窄不齐,还皱巴巴的。母亲每次上鞋面都是左右比对、反复考量,最后穿针扎线,一气呵成。二婶因为上不好鞋面,经常被二叔呵斥,每次都是上了拆、拆了上,来回返工几次才能得到二叔的认可。
鞋子做大了,可以加鞋垫;做小了,就要上楦子楦了。庄西头的戴老头有六套不同尺码的鞋楦子,乡人的布鞋做得不合适,都要送到他那里楦一下。戴老头总是微颤着栽满雪白胡茬的下巴,乐呵呵地接过乡人的布鞋,点上一根烟,不紧不慢地把楦头装进去,用小锤敲进木楔子,一双布鞋楦上两三天就不会夹脚了。看着人们满意的神情,戴老头总会冒出一句:“小鞋子楦得更舒服,好鞋子楦得更板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每年冬天,母亲都会为我和弟弟每人做两双布鞋,一双过年、一双开学。年三十晚上,我和弟弟不约而同地穿上新衣,换上新鞋,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临睡前,我们将过年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崭新的布鞋揣上袜子,规规正正地放在踏板上,才能安心入睡。
从记事时起,我就穿着母亲做的布鞋,一步一个脚印走过了小学六年和初中三年,直到上了高中,才换上球鞋和运动鞋。如今,年过花甲的母亲两鬓渐白,眼睛也渐渐老花,打个纸牌、摸个麻将都要戴上老花镜,更别提做针线活了。看着角落里沾满尘灰的罩子灯,摸着扎满针脚线的布鞋底,眼前顿时浮现出母亲灯下钉鞋底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