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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2017-03-06 00:00:00    作者:陈祥    来源:今日高邮

这几天,陪老父亲到医院挂水,自有许多感慨。医院就像汽车修理厂,无论你曾经多么生猛,无论你开的是宝马还是小鸟,躺在病床上就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这世界真的很大,不管你再强大,也要进修理厂;世界真的不在乎你,大街上仍然车轮滚滚,大海依旧潮起潮落。

今天,邻床的两位病友,又令我顿觉天下很小。8号床的中年男子皮肤黑黑的,头较小,说话响亮,与人自来熟,谈起世事似有愤慨。出于礼貌,我渺渺地与他搭搭腔。

上午,我如常陪父亲到病房,8号照例很响亮地寒暄,“老太爷来啦!”但见他身旁亭亭玉立着一位很面熟的女子,女子用热情的目光迎着我,“你是陈……”我说,“你是黄春发妹妹黄春梅,你家在界首小学对门,以前老到你家玩,你爸是黄皮匠。”我老父亲插嘴问,“黄皮匠?”女子有点羞赧,低声道,“就是黄瘸子。”黄瘸子,称呼虽不雅,但小镇人人皆知,反而将他的本名淡忘了。可我现在叫不出口,还是叫黄皮匠舒服。黄皮匠长得小巧,幽默勤快,人残志不残,妻子很听话帮他打下手,家里三男一女,全凭他的皮匠活拉扯养大。大儿子黄春发是我发小,少时玩得非常好。

老父亲看看女子,问8号,“她是你女儿?”8号发黑的脸庞看不出尴尬之色。我接过老父亲话头调侃道,“你这样说,他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他夫人年轻,不高兴的是你把他说老了。”黄春梅趁机说,“当初被他骗走的!”8号眼前飘过一丝得意的光,说春梅是从界首考到毛纺厂的,那时毛纺厂是全民单位,春梅是厂花,云云。谈及后来双双下岗,8号仍有恨意。

7号床胖墩墩的病友,一直踞坐在床注意着我们的谈话,乘着间隙他问我,“你是交通局的吧?”我马上想起他就是历史悠久的“高邮誊印社”的老徐。老徐得知我还在交通局,连声说,“你在交通局时间长了,时间长了!”似有提拔我意。我与老徐相识于20多年前。那时我是办公室副主任,经常带晚搞文字材料。当时的主管局长喜做气势磅礴之报告,常亲自捉刀,我一把辛酸写就的稿子,有时便作批判用。甚至,明天就要开大会了,晚上讲话稿子还在局长那里等待发落,直至领导灵感突发,下笔如神,办公室马上通知“高邮誊印社”的老徐准备带夜打印。其时,互联网尚未兴起,用“四通”打字就算先进了。就这样改一张、送一张,夜幕之中,一杆人马来来回回在领导与老徐之间穿梭,如传递“鸡毛信”。老徐从病床上跑下来,一瘸一拐地对我说,“你们那个局长的字太难认了,只有你才认得出来!你人很耐婉,从不跟我们拉架子。”我猛想起老徐也是残疾人,今天真对的拐了。在“高邮誊印社”见到老徐,都是他坐着打字的工作状态,忽视了他腿不便。老徐很有工匠精神,粗糙的手指打起字来十分灵活,从未误过事。坐在“四通”面前,他如同一位游刃有余的钢琴家,又如胸有成竹的船长,给人一种职业的尊严感。他还有一个眼神不太好的男搭档,专门负责油印。老徐还在一个劲地夸我没变,我问,“现在店还开么?”“开是开着,但只能混混。”老徐仿佛还留恋着“四通”年代。“四通”打字之前是铅字打字,再之前是刻蜡纸(俗称“刻钢板”)。老徐的钢板字刻得很好,“高邮誉印社”的生意也很好。文革时期,只要有“最高指示”发布,很多群众便在誉印社门口等候传单。老徐不无骄傲地回忆:一边收听收音机红色电波传送的最高指示,一边刻钢板,听完了收音机,钢板就刻好了,随即油印成传单,“最高指示”便从老徐手中传遍大街小巷。

老徐还有一手特技,能在蜡纸上刻毛主席像。为突出伟大领袖的立体感,他发明用小锉刀轻轻锉出领袖脸部的阴影。我反问道,“你就不怕不小心锉坏了领袖的脸,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老徐唉了声,“伤眼晴,现在刻不起来了。那时生意好,除了标语传单,农村大队的工分本、生死证明,供销社的各种供应券,我们誊印社都做。”

老徐与我言谈正欢,一旁的8号不甘寂寞,响亮地对我说,“前几天春梅上班没有来,我儿子陪我的。儿子在南京拿两三万一个月。今天要不是春梅来,你我在大街上撞到也不认识,谁晓得你与春发同学……”是啊, 世界太大,世界很小,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全世界的任意一个人,六度空间理论如是说;虽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有时近在咫尺,形如陌路。冥冥之中,不经意处的邂逅,让人顿生欣喜,激起内心深处阵阵涟漪……

那一日,我与同事踏勘125省道线路走向。至古镇临泽,走在生锈的古街上,见一女子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从身边滑过,俄顷,身后传来一声惊叫,“陈祥!”我正诧异,谁在呼喊本尊?那位骑自行车的女子已亮相眼前,然后口吐莲花,热情相邀下馆子吃饭。见我婉拒坚辞,她迅速取下挂在车把上的两盒牛羊肉,硬塞在我手中。我连声“不要,不要”!她不由分说,“黄春发还没有回来,下次到我们家。”跨上自行车翩然而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击中,两手拎着满满的情意,一路很是感动。黄春发,多年未见,但心灵相通。小时他家是我们的乐园,皮匠家有鞋楦、锤子等许多工具可敲打寂寞的时光,弥漫的皮革味、胶水味,让我们有一种自由的感觉。黄春发就像少年闰土,机智而有本领,掏螃蟹、捉“叽溜”、打弹弓、修小闸,生就一副灵巧的手。后来,他当兵转业安置到临泽镇供销社,娶了当地的“山寨妇人”。供销社改制后,他开个体客运中巴。当时我正分管交通行业,我不会很俗气地问有什么事要找,他也从来没有为自己客运的事开过口,偶尔碰面他总是憨憨地一笑。15年前,他的幼女在临泽家中从楼梯跌落,送至高邮人民医院抢救,我与在邮的几位老同学陪他夫妇在医院一整夜,天亮了,但他女儿未能再回来……从临泽回城下车,我将两盒情意满满的牛羊肉,硬塞在随行的两位同事手中,心中甚悦。

“老太爷的水挂了了!”8号响亮的声音,将我从时空交错中拉回……看一眼8号黑黑的小脸,不由心生感激与怜悯。虽说人生豪迈,从全民单位下岗后,8号从头再来,经历了许多苦难,心脏出了毛病,所幸有美丽的夫人相依相伴,有争气的儿子可以骄傲,还有大舅子黄春发……

谁在黄金海岸,谁在烽烟彼岸?许多人“在大街上撞到也不认识”。生活像一串非确定因素组成的河流,不舍昼夜地前行,我们有幸成为这条河流中的一朵浪花,在某个滩头彼此相逢。尽管生命是那么短暂,尽管不是每条河流每朵浪花都能汇入大海,但惊鸿一面,彼此珍惜,心有所感,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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