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08 00:00:00 作者: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秧苗活棵了,秧苗返青了,秧苗分蘖了,秧行里看见杂草了。天气渐渐变热,要给秧苗松根除草。杂草攫取养料长起来可凶了,秧苗争不过它。给秧苗松根除草一是推耙,又叫趟耙。一掌宽的木板上钉几排寸长的铁齿,装上竹把手,在秧行里拖动,铁齿把水里的杂草连根拖出来,顺带把秧棵的根部疏松疏松,让秧苗的根须受点小伤,促进根系长得更好更壮。二是用手在秧棵的根部四周抓抓挠挠,扯断部分根须,给秧苗松了根,也顺便把秧行里的杂草拔出。拔出的草打成团用手揣到泥土深处或用脚踩到泥里。这个过程就是打肉耙,意为用手代替了木耙。
推耙不算累人,打肉耙要弯腰,双手不停在水里扒来扒去,有点累,对于我们来说还可忍受。我们最怕的是蛇和蚂蝗。农民对我们说,蛇不要怕,是蛇怕你,蛇见到人远远就游走了,谁见过在秧田里被蛇咬过的?蚂蝗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人一下水,它就感觉到了,它能迎着水波找到人或牲畜,悄悄贴上你的腿,吸在你的皮肤上,用它那柔软的牙齿咬破皮肤,吐出一种不让血液凝结的物质,然后尽情享受大餐。吃饱了悄悄松开吸盘游走。这个过程你有时毫无知觉,感到有点痒了或看见水里有血了,你才知道喂饱了蚂蝗。有时别人看见你出血了才提醒你,腿上的血可要流好一阵呢。没办法预防,只有常瞄瞄自己浸在水里的腿。经常能见着一条蚂蝗正盯在你腿上呢,一种肉麻让你心里感到癔怪,用手捏住它往外拽可拽不出,有吸盘的嘴巴还陷在你的肉里。农民要我们别怕,松开手,用手在旁边拍打皮肤,蚂蝗就能松嘴,就能抓住它。可不能让它再害人,得弄死它。人站在水田里,怎么弄?拽成两半就成了两条。老乡要我们掐一根草茎,穿进蚂蝗的口腔,把它翻过来,扔到田埂上,太阳一晒就烤干了。薅秧草,被蚂蝗咬过,那是常事。
秧苗长得有膝盖高了,还得薅一次草,要去除夹在秧棵中的稗草。稗草可厉害了,长得又粗又壮,秧棵的养料都给它抢走了。分辨稻秧棵和稗草,可从外形看出,稗草叶片颜色较浅,中间还有一条浅色的茎脉。找到了,用手顺着摸到根部,用手指探到根底,向上用力把稗草抠出来。不这样,就可能把靠在一起的秧棵带拔出来了。
秧田里还有一种草,是野荸荠。从茎叶到果实就是荸荠,只是小了一大套。把它的茎叶掐下,用两手指头捏住一捋,哔哔啪啪地响,那果实小指头尖大小,洗净,丢进嘴巴。我也学着农民的样子,在秧田里用水洗洗,怕不干净,用衣角擦擦(这样就干净了么?这秧田里的水就是脏的),也丢进嘴里嚼嚼,甜丝丝的,就是荸荠味。
在膝盖高的秧棵里薅草并不吃力,可半天下来,我们吃了大亏。和我们一起下田的社员们都在双臂缠上用化肥袋裁成的塑料膜,用绳子扎了。有人要我们也这样做,说秧稍子戳人呢。我们却不以为然。
下田干了半天,才知道,护上双臂是必要的。那秧苗的叶尖戳到膀臂的皮肤上,不一会儿就现出一个红点,痒,用手一挠,红点暴了起来,更痒。半天下来,两条肉膀子就满是暴起的红点,红通通连成一片,奇痒。这是皮肤被秧尖戳后的过敏。老乡看到我们的惨像说: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是的,农民的经验是教训的积累,不听他们的话,要吃亏的。
上面太阳烤,下面热水泡,秧棵尖儿戳,加上蚂蝗闹,人很容易疲劳,干活免不了会马虎,顾了进度就顾不上质量了。“大草一掐,小草一抹,两手一搅,爬起来就跑”就是农民自己谑笑的顺口溜。
福海队长跟在一帮妇女后面喊,哪个要争第一,我在她后面帮忙。薅得快的妇女掉头看看,又回头找抹找抹。福海队长有时急了就喊起来,这是哪个婆娘薅的?带自己家里薅也这个样啊?后面有草的女人伸了伸舌头,又转身回头。
一趟到头,赶紧上埂,女人们三五成群纷纷找个隐蔽的去处小解;口渴的人下河,找一处看似干净的水面,双手拨两下,把水掬进嘴巴;男人们捶捶腰,赶紧坐下,等人齐了,下田薅另一趟。一块田赶着一块田,虽有皮肉之苦腰背酸疼,看着片片碧绿碧绿的秧田,人们的心里是欣慰的。
栽秧有栽秧号子,说薅草也有薅草歌,可我从没听过有人唱薅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