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8 00:00:00 作者:陈仁存 来源:今日高邮
一声“补——锅——儿——”,悠长悠长,惊动一个庄子。补锅的挑着补锅担子,小扁担两头翘,吭哧吭哧,一头是风箱,一头是装铁炉、铁砧、铁钳子什么的小圆桶。补锅的从河边走上庄子,拣个朝阳背风的地方,搁下担子。风箱呼哧呼哧地拉两下子,小铁炉里的炭火便又徐徐闪红起来。庄上人知道补锅的上庄了,忙不迭地把自家的破锅、破碗拿来补锔。补锅多在入冬后的农闲时节。庄稼人也无事可劳,便都出来,围着补锅的看呆。
补锅,多用火钯子。破锅放在铁丝架上,用小锤尖敲掉些腐腐糟糟的,然后操起长嘴钳,夹住小勺柄,在小化铁炉中心的锅子里搅拌几下子,舀起红彤彤的铁水,一勺一勺往缺漏上倒,不偏不歪。每倒一勺,便放下手中的家伙,用布卷子里外对挤一下,哧溜一阵青烟,一个光滑的火钯子就成了,经得住烧,经得住铲。小勺、小锅子都是耐火泥捏就的。
锔碗可没有补锅那么复杂了。马虎一点的捺两个旱钯子——铁皮子剪成的小方块,锥两个小眼,栽上爪子(瘦铁丝),刮一点半干半湿的石灰浆,透过破缝,将另一只旱钯子对合上去,小锤钉两下子。这算什么锔碗呢?
真正的锔碗是金刚钻“自顾自”,钻得飞沫四溅,然后按上扁扁的、两头弯曲的锔子,再涂些石灰浆填缝隙。锔好的碗,吃饭喝汤捧在手上都不犯嫌。
补锅是个细巧活,从前干这种手艺活的人也不多,所以,补锅的无论在哪个庄子上,不是一两个小时就能把活儿做完的。在贫困的年代,人们过日子节俭,庄稼人尤为如此。补锅的在一个庄子上一做就是好几天,自有人家留饭留宿。若遇上别的补锅的从这个庄上路过,无论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哪怕是三五个碰在了一起,都会不声不响地蹲下来帮忙,工钱平分。这是他们的行规。大凡补锅的,走到哪里人缘都很好,每个庄上都有他们的干亲家。
去年秋天,我回到一沟老家,猛听见一声“补——锅——儿——”,悠长悠长,底气十足,不由得怦然心动。原来是隔壁的堂叔用这声音逗弄他的重孙女。这声音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了。堂叔是个老补锅的,还带过不少徒弟,如今他们早改行了。堂叔时常闷得手痒、心痒。
“补——锅——儿——”
这一声格外嘶哑、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