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3 00:00:00 作者:徐红兰 来源:今日高邮
渐渐升至头顶的太阳毫无顾忌地把毒辣辣的光芒一股脑儿倾泻在光溜溜的路面上,炫目刺眼。我光着脚走在被晒得裂开丝马缝的泥埂中间,走几步忍不住拎一下脚。并非脚下的土块硌脚,而是实在有点烫脚。没有风,知了躲在树荫里乘凉,聒噪地叫个不停,花狗吧嗒吧嗒无精打采跟在我后面。走到万三子家门口,他爸赤膊睡在门口树下的条凳上,呼噜声此起彼伏;我奶奶坐在水杉树下的小趴趴上打着瞌睡,嘴巴一张一合,我盯着看了许久。这燥热、汗湿湿的午后,柳条似晒蔫了的狗尾巴草萎靡不振,一切都笼罩在这片热气蒸腾的世界里。我们打小就生活在这样的夏天里。
那个年代,没有空调,没有冰箱,风扇都是稀罕物,只有风、只有雨和满世界燥热的空气。
那时离家不远的水电站就是我们的乐园。每年灌溉农田时,男孩们总会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从河的这边一个猛子扎下去,又从河那边冒出头来。女孩们也想那么自由地游弋,可是都是旱鸭子,只在沟渠的边上扑腾几下,又马上吓得上岸来。与我一般大的女孩,没有一个会游的,当然我姐也不会游。一次她从水电站边走,一条红鲤鱼蹦出竟被她一把抱住。我家与我奶家一河之隔,水泥管当桥,她定是掉水里掉怕了,抱着红鲤鱼回了我奶家,美美地做了顿鱼汤。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妈他们都这么说,这么多年我自然信以为真了。每到大伏天,庄稼处于搁田期,水电站里的闸门关闭,里面的水渐渐干涸,却成了我们活跃的天堂。水慢慢退却,鱼儿渐渐显出身影,男孩子们赤着脚光着膀吆来喝去,鱼儿一条也别想遛。女孩们不爱捉鱼,但是却喜欢下到水电站的里面,爬过长长的黑幽幽的水泥管,直到外面的沟渠,没人顾忌泥巴和青苔。所以一夏过来,女孩晒得黑白分明,男孩则都晒得油光发亮。
白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然而没有风只有闷热和蚊虫的夜晚总是那么漫长。吃过晚饭洗过澡,大人小孩手拿一把蒲扇出来乘凉。大人在一起唠唠家常,小孩在一起追逐打闹,我姐那个时候最喜欢给大伙唱一段黄梅戏——《打猪草》。不过乘凉的地点却不是我家门口,父亲总会扛着我家那张有年头的钢丝床,放置万三子家门口。这里也是一片打谷场,只是比我家门前的那片更广阔。两棵大柳树下的那块地盘就是我们乘凉的老地方。每每这里这时,总会聚集不少男女老少,有仰在长凳上的,有躺在澡盆里的,有缩在草席上的,还有睡在塑料布上的……这真是“天为盖地为庐”!我和我姐总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哪里会管什么蚊虫叮咬、露水打湿和柳树上的洋辣子。
“鸡毛鸭毛卖了,修凉鞋拖鞋哟!”那个挑着炭火的老头等了多少天终于来了。母亲拿出我那双断了带的凉鞋请他修补。只见他用烧得通红的火叉在我的凉鞋上来回荡两下后,迅速用一只手紧紧压住,另只手把那火叉丢进水里,只听“哧啦”一声,我的凉鞋落下一个黑乎乎的蜈蚣后就修好了。这种纯手工的蜈蚣凉鞋要在今天,说不定还能成为一种时尚呢!
后来我家终于有了村里第一台12英寸的电视机和长城牌电风扇,晚上除了可以睡上安稳觉之外,还会有庄里庄外的人来我家看电视。小小的电视机面前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身影,那时我三叔家华子还经常把门,说是要交门票才放人进来。往往在大家伙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电没了。这时人群中总会唏嘘一片,失望的鸡毛一地。
那些年一个鸡蛋换一支棒冰,有奶油的和赤豆的,鸡肝皮也可以换;插秧换工那天就会有红烧肉的口福,还会有汽水装进水壶带到学校去显摆;家养的鸡虽多,鸡蛋却要卖钱补贴家用;一根棍子甚至树枝,扎上线绳,系上一只癞蛤蟆,就能钓到又大又肥的龙虾;鱼塘里到处是鱼,为款待徐州的庆海哥哥,父亲还捉到过一条 花鱼……
或许你忘记了,或许你铭记着,那些年的夏天。不管你怎样,我始终铭记着,因为那些年的夏天伴着我们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