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一和王二是同一家工厂的工人。

张一是怎么注意王二的呢？当然因为王二长得好看。在机器间低着头操作的样子好看，在工人们嬉戏玩耍时大笑的样子好看。王二的大眼睛斜睥着张一的时候好看，朝喜欢调戏漂亮姑娘的油混子翻大白眼的时候也好看。

好看的姑娘多半都有点脾气，张一不怕脾气。每天一杯热牛奶的关心；最难搞到的电影票，张一有本事放一张到王二的抽屉里。

王二从小主张大，父母自然也管不住她自作主张。这小伙子油嘴滑舌不会心思不稳吧？会不会以后花心？热恋的人当然都对承诺信以为真。父母几个晚上长吁短叹后也就默认了这个热情得足够感天动地的小伙子。两个人热热闹闹结了婚，很快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年岁长了，王二自然也不再是那个漂漂亮亮、白里透着红的一枝花。

美貌减了，脾气没减。每晚，张一在锅碗瓢盆的嘈杂声里睡下，心想：这爱情是不是跟青春一样，一去不回头了。

这世界永远有人衰老，当然也永远有人年轻着。工厂里新招进一批如花似玉的姑娘，其中一个叫孙三的姑娘尤其温婉漂亮，说起话来也是娇滴滴的，顿时引得小伙子、老爷子们一阵品头论足。新人多被安排夜班，但是平时偷着懒的人也抢着上夜班，张一也不例外。谁叫美丽是这世上没有界限的畅销品！

张一和孙三一起加了半个月的夜班。如何消磨大把无聊时光？张一不自觉地用上了当年追王二的招数。孙三是外地人，寂寞无依靠的，大半夜更是如此，在情感上还不如王二有抵御心理。一个中年男人的青春回来了，往往是因为爱情。

王二义无反顾，带着女儿离婚了，青春美貌不再，至少还有倔强。

二

王二的女儿叫张一一。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正好在青春期，最信任的人居然犯了这种错误，她多少对男人有点痛恨。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四姑娘正在泛着花痴、暗恋着学长的时候，她却拼了命地读书上大学工作——既怕妈妈更累，也怕被同学邻居笑话。

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王二反复叮嘱张一一：不要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可是张一一还是被一个热情如张一的小伙子赵四吸引了。当然赵四不只有热情，还有稳重，他对张一一说：虽然我很贫穷，但十年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舒适的生活，让咱妈也拥有无忧的晚年！

这番说辞感动了张一一，却感动不了她的妈。这么多年带着女儿独居的生活，也让王二越发地固执。王二认定这赵四多年后就是另一个张一。任凭女儿如何多费口舌赵四如何有能力、如何成熟、如何关爱自己，王二还是逼迫张一一离开赵四。

张一一的另一个追求者——沉默寡言的孙五却入了王二的法眼。他顺路送过张一一回家，张一一失恋难过的时候他也上门慰问过。王二一打听：孙五干的是体制内的技术活，很稳定，家庭也算小康，跟人打交道不多，话不多，人踏实。张一一原本沉浸在失恋的痛苦里，对爱情没了心思，也对孙五没什么意思，但妈妈一头热情，孙五也配合，一年半载，张一一也就凑合了。

婚一结娃一生，日子一天天往下过。张一一越来越觉得跟孙五没有共同语言，她爱电影和旅游，他是个标准两点一线的宅男，偶尔提出一起去哪转转，也是“有什么好转的，不就那回事”。难得一年去看个电影，他居然看一半就睡着了。张一一怀念和赵四在一起的日子，两个人喜欢同一本书，向往同一个国家，甚至在美食的喜好上都很一致；经常她说上半句，他就猜到了下半句。

两个人几乎没有了话题，张一一偶尔置气，沉闷木讷的孙五压根没注意到她的情绪。闺蜜李四跟她说：这不是冷暴力吗？离！必须离！她当然也是动过这念头的，但是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想到当年自己父母离婚、自己偷偷在被子里淌眼泪的青春期，她叹了一口气，系好围裙开始做饭。电视里正在放一首歌：《回到过去》。

三

赵四和张一一分手后，也伤感了一阵子。也许他应该感谢张一一的妈，带着一种不服气，他很快便实现了他十年内的目标，也算成了一个经济适用男。单身的他给自己报了一个兴趣班，学下棋。班里一个叫曹七七的女孩子是个在校大学生，下得一手好棋。她自告奋勇做了赵四的师傅，每天切磋棋艺，每天也无意地交流彼此的生活。赵四几年间奋斗的成绩、阳光的个性让曹七七的内心起了变化。奇妙的情愫暗生在两人之间。“七七，你这么漂亮，学校里没有人追吗？”赵四有一天送曹七七回学校，在校园的路灯下边走边试探。“有啊！你呢？你年轻有为，没有小姑娘投怀送抱？”古灵精怪的曹七七反问。“有啊，多着呢。改天带你见见我的女朋友。”曹七七那天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又生气这赵四揣着明白装糊涂，又生气自己笨到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情人节的时候，约定见赵四女朋友的日子到了，曹七七特意打扮得美美哒。谁知到了地点是一场精心准备的表白，还有赵四捧着的一大束鲜花。曹七七原本的郁闷变成甜蜜，一下子扑到了赵四怀里。

曹七七的妈却比张一一的妈更难缠。曹七七的家庭比较殷实，女儿既聪明又漂亮，从小被爸妈捧在手心，挑女婿的眼光自然也飘到了天上。曹七七的妈嫌弃赵四年龄大了点儿，经济上和七七家比也就一般般。

曹七七可不是张一一，据理力争不行，便赌气毕业去了外地工作。父母总是拗不过女儿的，看这赵四也不是多不靠谱，也就勉强同意了。

两人很快结婚。赵四事业也稳步向前，他每天准时接送七七下班，周末看电影，每半年旅游一回，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甚至结婚十年，赵四还有在情人节送七七玫瑰的热情。

曹七七的妈也开始逢人就夸好女婿。曹七七看着在身旁酣睡的赵四，庆幸当年自己的坚持，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下，静静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