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7 00:00:00 作者:周游 来源:今日高邮
《猫耳洞诗选》(中国人民解放军35276部队政治部编选,山东人民出版社1986年3月出版)是我今生最为难忘的一本书。
我之所以一直珍藏而且经常翻阅这本诗集,不仅仅因为集中收有我两首战地诗,而是我一直被战友的诗作强烈地感染着,我被那些带着战火焦土味、血腥硝烟味的诗作强烈地感染着。我欣赏着那些生长在界河、高山峭岩上的诗花,每每阅读着那些镌刻在焦土上的诗行,心灵就颤动,热血就奔腾……
都说“情场出诗人”,战场何尝不也出诗人。在老山前线,在被硝烟熏黑的堑壕里,在阴暗潮湿的猫耳洞里,在茅草挑起的露珠里,在蕉叶筛下的阳光里,“与铁一般的寂静相迭替的/是炮声,是弹头/撼天动地的爆炸/和弹片尖厉刺耳的嘶鸣”,“而对于坚守前沿的我们/炮声早已失去威风/照常写诗、下棋、读函授大学课程/照常作重大课题的思考/关于理想、人生和无私的爱情/炮声中照样能香甜地入梦/那香甜的鼾息,是对死神/幽默的嘲讽/听炮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一天不听,反倒心神不宁”(马正建《听炮》)。然而,下阵地前,我们没有时间去换洗衣服,没有礼拜天的舒适,更没有八小时以外公园里偎依的温馨、马路上挽手的安逸,只能抽空写写家书和情书,有的把家书写成了诗,如李涛《妈妈,假如你想念我》和刘福波《写给爸爸》;有的把情书抄成了诗,如黄新《请捎上我的爱》和张庆秋《我不想告诉你》……战争竟将许多军人锻炼成了诗人!请看马正建的《止血带》——他巧妙地以自己在冲锋前“从容地/将止血带扎在腰间”和后方“同龄的兄弟在星期天/系上漂亮的领带/像年轻的姐妹去赴约会/戴上闪光的项链”相比映,让时间和空间相重叠、前方和后方相连结,也正因为如此联想,作品更具现代感。作为老山前线的战士,我们因为止血带而自豪,止血带是可以“为自己和战友止血/为青春和生命止血/为中国止血”的,坚信总有一天“中国的工厂将不再生产止血带/而只生产领带和项链”。
“英雄和诗人是这场战争孕育的‘双胞胎’。”(黄新《幽兰飘香——〈猫耳洞诗选〉序》)。战友陶炳旺负伤住院治疗期间多次提前要求出院,医生均未批准,遂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写下了《我恳求,恳求……》:“不是这里没有欢乐,/也不是这里缺少美餐,/是因为这里,/听不见机枪的怒吼。/放我走吧,/阵地需要我坚守,/战友负伤还在坚持战斗!/我有什么,/不就是几个小小的伤口。/放我走吧,/我恳求、恳求……//不是这里没有欢乐,/更不是你们照料不周,/战士有战士的理想,/战士有战士的追求。/放我走吧,/让我去替换负伤的战友,/去为牺牲的同志报仇!/我不能在这里高枕无忧,/因为我的壮志未酬。/放我走吧,/我恳求、恳求……”读着这首充满激情的诗篇,医护人员无不为陶炳旺只求为国奉献、不计个人安危的高尚情操所深深打动。这首诗曾在战地医院广为流传。值得一提的是,被成都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李庆双烈士本可以不死,负伤以后应当转到后方医院治疗,而他抄上战友陶炳旺这首《我恳求,恳求……》留给医护人员,偷偷地跑到前线去了……
《猫耳洞诗选》虽然出自九十二双握枪的手,“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修饰的标点,/只有赤裸裸的情感,/融合着生命的呐喊”(李新生《军人的诗》)。他们以浓重的色调和质朴的语言写《老山兰》(赵新民),写《老山松》(王桂安),写《老山石》(刘敬行),写《老山泉》(田源)……有《阵地上的“剧团”》(张庆秋),有《炮位上的旋律》(张玉彬);有《十五的月亮》(李志民),有《南疆的相思》(汪润);有《战士的雕像》(方雅林),有《烈士的遗愿》(王立江)……
《猫耳洞诗选》共收一百多首诗作,各自独立成篇,但汇在一起,却是一个整体,折射出一个个忠勇的魂灵,尤其是周正清烈士《我是党员》、张先洋烈士《我自豪,我是士兵》和王建洲烈士《写给妈妈的日记》,无不荡人心魄,洋溢着为国捐躯的崇高的爱国主义和壮美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猫耳洞诗选》既是一本难得的史料,也是一部难得的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材。每读《猫耳洞诗选》,我常默想:忘记老山,就是背叛!正因如此,他们又留给我们写不完的诗,我们又怎能不写诗?怎能不诵读他们用青春和热血写下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