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劁猪的和杀猪的

2017-10-12 00:00:00    作者:王庆    来源:今日高邮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时候家家户户养猪,少则一头,多则三四头。

养猪,催生了两个行当,一个是劁猪的,一个是杀猪的。

劁猪,就是割掉猪的睾丸或卵巢,即阉猪。这活通常是兽医干的。明明是兽医,我们那里的人却称其为“劁猪卵子的”,听着实在不雅,不知是哪个嘴尖舌毒之人叫起来的。

我们村的兽医姓吴,此人是文革后期的高中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吴兽医最初师从一位解放前就曾跑过江湖的老劁猪匠,后来,他虽去乡兽医站培训过几天,但受师父传承,给牲畜治病的手法还是“野路子”居多。

吴兽医眉清目秀,模样斯文俏正,这让人很难想象他只是个劁猪的。他偶尔也会像模像样地套上一件白大褂,肩上挎上一只药箱,这派头胜过村里的赤脚医生。大人们一般不当面叫他“劁猪卵子的”。我们那称呼医生为“先生”,这是由来已久的叫法,一直沿用至今。或许兽医也是医,大人们也礼称吴兽医为“吴先生”,可见,是给足了面子的。吴兽医倒也不谦虚,“嗯啊哈”的,随口应承。但孩子们不买账,只要吴兽医的身影一出现,孩子们就会奔走相告——“劁猪卵子的”来了!

割猪卵子,这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情,孩子们蹦蹦跳跳,兴奋地尾随吴兽医。吴兽医当然知道他这个行当在当地的不雅称谓,只是由来已久,约定俗成,他并不反感。他自顾自地走路,从不撵起哄的孩子。但他有个规矩——动刀之前,必须赶走围观的女伢子。他说:“姑娘家家的,不作兴看!”主人很配合吴兽医,对在场的丫头片子一阵呵斥,丫头们便悻悻而归。

劁猪开始了。几个壮汉跳入猪圈,揪耳拽尾,不费工夫便将一头公猪死死摁倒在地。吴兽医手到擒来,只见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右手握刀,左手一把薅住猪卵子,圆滚滚的肉球被挤在手心,布满皱纹的皮囊顿时平整光亮开来,锋利的刀口轻轻一划,皮囊裂开一道寸把长的口子。吴兽医像是挤嫩蚕豆仁一样,哧溜一下,裹着白衣的猪卵子顺势而出……

剪断并结扎精索;缝合创口;抹一把精盐,消毒;撒一把草灰,止血。吴兽医动作迅疾熟稔,一气呵成,整个过程不出一支烟的工夫。

吴兽医起身洗手,谢过主人的酬金后,指着丢在地上沾满泥灰的两只猪卵子,问道:“这是个好玩意,大补,你们要不要?”大多主人觉得得慌,不要。吴兽医捡起来,掸掉泥灰,收之囊下,跨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猪被重新扔回猪圈,惊魂未定,耸耳,静立。待人群离散,匍匐于稻草,昏睡如死。

多年以后,我因查资料翻阅《旧唐书·安禄山传》,偶然得见书中云:猪儿出契丹部落,十数岁事禄山,甚黠慧。禄山持刃尽去其势,血流数升,欲死。禄山以灰火傅之,尽日而苏。文中的“去势”,即为阉割。今窥猪可见人也,其形之惨,让人裆部发麻,不寒而栗!

医者仁心。兽医仁否,我不知道。但我发觉,后来的吴兽医脸色愈发红润,气血尤旺,斯文不再。我想,他大概是吃了不少的猪卵子。

不思淫欲,猪的性情果然温驯了不少,吃睡皆香,不出数月,体肥膘壮。

岁末,主人请来了刘氏爷儿俩。

刘氏爷儿俩是杀猪的,据说其世代为屠夫。

父亲老刘,瘦小精干,但声如洪钟,手艺精湛,人称“刘一刀”;儿子,即老刘次子,人称“二呆子”。二呆子矮胖敦实,但脑袋不灵,徒有一身蛮夯之力,故光棍一条。

杀猪这活,都是上门服务。乡间的泥路上,二呆子挑着一副担子在前,扁担的一头是一只用于烫猪的木制大澡盆,此盆乃祖传,状如小舟,头尾尖耸,帮高底深,全身油黑光亮;另一头是一只竹编大箩筐,里面装着各类明晃晃的刀具、磨刀石、铁皮刮子、杆秤、铁条、绳索等物。“哎呦喂,哎呦呵……”——此担不轻,压得二呆子气喘吁吁,一路哼着号子。老刘则半哈着腰,双手后背,口叼卷烟,紧随其后。

至主家,爷儿俩系上油黑发亮的围裙。二呆子率先跳入猪圈,只见他手拿绳索,一把套住猪头,再猛力一拉,猪的行动就被牢牢控制了。在其他几个壮汉的配合下,两百多斤的肥猪被摁在了案板上,动弹不得。

老刘操起一把一尺有余的攮子,先用刀尖轻轻抵住猪脖子,随后只见寒光一闪,刀身尽入。拔刀,血流如注,殷红燥热。

“刘一刀”果然名不虚传,尚未听得几声哀嚎,猪顷刻间便毙命刀下。

二呆子用攮子在猪后爪间划开一道口子,然后顺着口子向猪身刺入一米多长的铁条,铁条贴着猪皮捅遍全身。二呆子不嫌猪爪上的粪渍,鼓起腮帮子,张口就对准划口吹气。二呆子的额头青筋暴鼓,脸涨得通红,从他口中吹出的气流缓缓进入捅过的管隙,猪身慢慢肿胀起来,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气球,扎紧。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为了便于褪毛。

猪置入大澡盆,经滚烫的开水短暂浸泡,便进入褪毛工序。铁皮刮子在爷儿俩手里游刃有余,三下五除二,一头肥嘟嘟的白条猪便赫然映入眼帘。

旋即开膛。老刘沿肚皮一刀划拉下去,猪下水冒着滚烫的热气,鱼贯而出,哗啦一下,纷纷摊在澡盆里。爷儿俩忙而不乱,剜心,掏肺,割肝,断肠……一切按部就班,将它们捋得清清爽爽,井井有条。

最见功夫的时候到了。“刘一刀”绝非徒有虚名,除了能够一刀毙命,关键的本领是在割肉上。

农户一年杀一头年猪,往往所得之肉要分享一些与亲朋好友,谓之“人情肉”。“人情肉”的部位和斤两,全凭主人意愿。一块肉既要成整块瞅着好看,亦要不失分量,这很能考验屠夫的刀下功夫。

刘一刀就能一刀准,主人说几斤,他一刀下去就是几斤,不管多大块的肉,误差绝不会超过半两!刘一刀的这一本领,是二呆子一辈子都没有学来的,常常看得他目瞪口呆。

我的印象中,杀猪的刘氏爷儿俩好像不收酬金,条件就是猪鬃和猪小肠归他,这个能卖钱,据说比起酬金来绰绰有余;此外,另加一碗红烧肉和一碗大麦烧。这些就是爷儿俩劳动所得。

酒足饭饱,二呆子挑起担子步履轻盈了许多,他依然走在前面;刘一刀手提一挂小肠,嘴叼卷烟,打着饱嗝,吐着酒气,一步三颠,踉踉跄跄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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