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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岁月的青衿情

2017-11-27 00:00:00    作者:张树生    来源:今日高邮

刚进高中大门时,我们是生机蓬勃、青春无限的小姑娘小伙子,天真纯朴,稚气浓郁,浑身迸放着对美丽未来的憧憬。倏忽之间,50多年过去了,时光收走了我们芬芳的缕缕青丝,收走了我们光彩照人的面容,收走了我们矫健迷人的身影。朝如青丝暮成雪,百年辰光才几何啊!人世沧桑、天地轮回,令人嘘唏慨叹。

我们是“文革”前一年进校的。那时候,社会刚从三年严重自然灾害中走出不久,生活资料供应不足,普遍缺吃少穿,然而社会风气是淳朴的。正处于拔节成长阶段的我们,吃得不好,穿得也差,住得十分简陋,但我们土味厚重的精神世界却朝气旺盛。课堂上,我们有如春蚕啃噬桑叶般贪婪汲取老师们所传授的科学文化知识。教我们班俄语、同时又教邻班英语的一级教师沈进林先生,个头不高,一张脸圆而见方,满是温和慈祥。每当课讲到高兴或得意时,总喜欢把戴的眼镜除下来,抓在手里,把镜架的一只脚含在嘴里,笑嘻嘻地看着大家;讲到忘情时,口中会情不自禁地蹦出一两个英文单词,忽而想到这是上俄语课,自己会马上笑起来打住。俄文单位时间的教学量大,推进速度快,但我们接受并不感到沉重、困难。朱广鉴先生教我们化学。他是个“老右派”,但是他的精神并不颓唐,教学卖劲。“克分子”“克原子”这类枯燥的化学概念,他烂熟于心,讲得清楚明了、生动形象、深入浅出;卤族元素“氟氯溴碘”物理特点、化学性质,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要言不烦——犹如春风化雨般滋润万物,他循循善诱地用科学知识滋润着莘莘学子的心灵。朱先生课堂上那有点女性感的音质,对我们而言,则永远充满了迷人的化学魅力。教三角的顾继武先生,年轻,比学生大不了多少,但他知识基础扎实,教学基本功好,面对繁杂的一套套三角函数公式,他以简驭繁,帮我们梳导得有条有理,因而我们推导、运用起来得心应手,并无丝毫难繁之感。他的数学语言与数学板书有着鲜明的逻辑个性。他渗透青春活力的数学教学,同样成为我们校园生活的永恒记忆。

就在我们甜蜜地品尝名师们各具特色的教学风采时,就在我们温馨地领略这所百年名校的内涵魅力时,就在我们刚清晰感受到班集体那特有的质朴、聪明、勤奋、积极向上的个性品格时,就在我们怀揣梦想欲展翅翱翔时,文革的发生,突然中断了我们极其重要的高中学业,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前途走向——班上除了几个人应征入伍外,其余均被送往贫穷、落后、偏僻的乡村。

回想起来,高中学习时间从1965年秋到次年初夏,不足一年,其时长在我人生学习阶段中最短。然而,印象之深度、记忆之力度、情感之厚度,远非小学、初中、大学所可比拟,可谓刻骨铭心,今生难忘。特殊岁月的高中同窗情,打上了文革时青春茫然不知所归的深深印记,满是上山下乡的苦涩、悲摧的滋味。

1966年的秋末冬初,大字报的风潮闹了一夏一秋后,文革喷吐的烈焰转向社会。久已停课的校园,没了往日清晨与朝霞相伴、沁人心脾的朗朗书声,没了昔时星空下的教室里灯光明亮、书香四溢的自习氛围,显得冷落、空旷、萧条、荒芜。这时,出现了“革命大串联”新玩意儿,我和来红、荣奎同学一道外出“串联”,在无聊的游走中浪费金子似的青春时光。我清楚地记得:黄昏时分,在喧嚣、嘈杂、混乱的浦口火车站,我们在人流中扒上一列原是装牲口后腾空清理的闷罐车,大家席地而坐,车厢内拥挤到难以下脚;火车似乎疲惫不堪、不胜负荷,喘着粗气,沿途多次抛锚,第三天上午总算开进黄尘弥漫的首都永定门车站。我清楚地记得:江南秋尽草未凋时,而北方早已风霜满面。早上,我们薄衣单衫,冒着砭人肌骨的寒风,从串联住地半导体研究所出发,步行30余里到北大、清华观看种种文革“景观”,并顺道来到曾经的皇家园林颐和园穷游人间胜景,饿了就在地摊上买两只个头不小、冰冷透心的北方柿子充饥。串联中,同学之间的思想感受走得近、贴得紧了。震耳欲聋的“革命”口号、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难以扫除堆积在我们心头的迷茫阴霾,难以扫除阴霾中闪现、浮动的惶惑、狐疑、空虚和不安。

1967年的春天,文革的主阵地已转向工厂,校园冷静下来。已经开始成人的我们,无学可上、无书可读,整天吃闲饭,心慌得很;各人在不声不响地找寻吃饭谋生的门路,家在乡下的,回去务农,家在城上的,则无业可从——进厂打工不可能,上街做买卖不允许。无奈之下,我有了安全可靠的劳动自救法,找来一根长短粗细适中的竹篙,在顶端嵌进一块三尺长的宽竹板,再扣上一张平面拉直呈等腰三角形、不大不小的麻线网兜,做成一杆“趟网”——用它沿河坎塘坡推下去再拉上来,螺蛳、蚬子便跟进网内,运气好的话,一网上来,还会捡到一两只活蹦乱跳的青皮大虾。一天午后,阳光淡淡的,春寒未退,我光着脚板扛着趟网来到城郊公社地界的一方河塘劳作,被生产队没收了趟网,说那是队里的养鱼塘。这时,我想到家住附近、母亲在公社做事的卫国同学,请他找母亲帮忙说情。卫国二话不说,找张纸写上几句话盖上母亲的私章交给我,生产队二话不讲立即把网还给了我。在我谋生尝试小受挫折时,生活有血有肉地为我诠释了同窗之谊的深厚含义。多少年后,每想起这件往事,我的心头总是暖和和的。

1968年的秋天,数以千万计的青年学生陆续被送往农村插队。患有“小肠气”的我,因城市下放“一片红”,也被送到高邮乡下插队。我落户的村庄,远离县城,处于里下河腹地,家家户户住的是“塞向户”茅屋草房,种田方式近乎刀耕火种。为了争取“接受再教育”的表现,北风呼啸,冰河冻水,我肩扛大锹挖沟开渠兴修农田水利,汗水湿透了内衣;春寒料峭,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冷水刺骨,我赤脚,裤子卷得高高的,踹进结着一层薄冰的“老沤田”拉犁,大腿上渗出粒粒鲜红的血珠。结果,适得其反,繁重的体力活儿,诱使我的“小肠气”频频发作,疼痛不已,不得不休息治疗。既不能回城也不能正常出工干活,反倒成了生产队的累赘、负担,我的情绪跌入谷底。生产队会计,和尚出身,识字断文,满脸络腮胡子,头上扣一顶黑色鸭舌帽,“鸭舌”压得低低的,面色阴沉,他不满意我,说我是破罐子破摔。公社文书,有点墨水,抓住我这个“不安心农村”的活材料,笔下生花,做文章发到地方报纸上。苦了一辈子、养家糊口的年迈父亲原指望我读书读出个模样来,不曾想到我连农民都当不好,摇首叹息、老泪纵横地说:“家门不幸,出了榔头柄!”中学多次被评为校“三好生”的我,当其时,整个心灵几乎被酸楚、悲苦、锥心的现实处境揉碎了。在我深陷泥淖的艰难时刻,出乎意料的,入伍才一年多已在部队入党提干的裕喜同学,先后两次汇款慰问,寄来励志的长篇小说,寄来男儿应无惧人生艰难的豪情壮志。同窗的关爱,为我濒死的生存状态注入生机;同窗的惦念,让我明白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意义;同窗的深情厚意,尤如习习和煦的春风唤醒了我快要冻僵的心境。不久,我回城住院做了疝气修补手术,精神涅,重塑生活的信念,在狭窄、坑洼不平的乡村小路上沐浴风雨,走向希望的前方,搁浅的生命之舟重新启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风雨之后的彩虹是最美丽的,结晶于艰苦生活的青衿之情是最难忘的。孕育我们青衿之情的特殊岁月所饱含的酸涩苦痛,经过半个世纪之久沤制发酵蒸馏,今天品味起来,竟也似陈年佳酿,特别醇厚,特别醉人,特别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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