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8 00:00:00 作者:周卫芳 来源:今日高邮
我是老巴子(最小的孩子),父亲有点偏心我,虽然他常把我说得一无是处,骂得狗血喷头,但我知道他是世上最爱我的那个人。
父亲不会用言语表达对子女的关爱,但从生活的细节上,可体现他浓浓的父爱。他对子女甚至有点溺爱。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内地与香港的人不能互访,太婆和奶奶从香港赶到广州,与父亲在那儿会合,并住上一两个星期。那个年代,老周巷还没有去县城的公交车,二里大沟才有,班次很少。我记得父亲第一次从广州回来,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他挑着包裹从二里大沟经刘西,再从镇西北边的小土路走回来。
当父亲走在镇西北边的小土路时,已有从田里收工的乡亲告诉我父亲回来了,我一路小跑去迎接他。他用一根褚红色像竹竿一样瘦长的东西挑着两个小包裹。那时候,南北物货不像现在这么流通,有的乡亲没吃过也没见过甘蔗不算出奇,褚红色的甘蔗在那时更是少见。当时就有在田里做活的乡亲问:“金城,那紫色的东西是什么?”“甘蔗,我特地带回来给小芳尝尝!”那时我才十岁不到,那根褚红色的甘蔗,父亲不远万里从广州带回来的,是记事起他给我的一份大礼物。
我上高中后就离开家,真正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父亲不爱说话,无论在香港还是伦敦,我打电话回家,他只问一句话:“你最近身体怎样?”当得到我说身体不错的答复后,他便把电话转给母亲。每次我从外地回高邮,见面时父亲会自顾自说道:“这次回来养得不错!”或“这次没上次养得好!”过去二十几年,他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
在高邮做培训的那三年,是我与父亲相处最多的时候。
二哥家养了一条狗,那条狗已十三岁,已步入昏聩的老年,疾病缠身,常迷路不认识回家。一天中午回家吃饭,我走到家后面的小巷不远处,看见一条脏兮兮的狗,毛发杂乱,眼神浑浊,吐着舌头,耷拉着脑袋,在邻居家空调架下方滴水的地方喘着粗气。我眼睛近视,不能确信是不是二哥家走丢的那条老狗。恰巧父亲迎面走来,我问他,他走近一看并点点头。我看老狗累得像剩下半条命的样子,于是蹲下来想抱它回家。父亲立即阻止道:“你不要抱,太脏了,我回去喊你二哥来抱!”说完,他急冲冲朝家赶,不一会儿,二哥出来,把狗抱回家洗澡。
从小到大,父亲是不让我做家务活的。在老周巷,大姐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在邮中上学,家里有保姆。人到中年,每次回家吃饭,父亲仍旧不让我做家务。有一次,我吃完饭,觉得光吃饭不做事有点不好意思,就说了一句:“今天我来洗碗!”“你不会洗,你洗不干净,周卫华,你把碗洗一下!”父亲说道。既然父亲下了命令,二哥不敢违背,气呼呼地去洗碗,边洗边说道:“她四十岁都不会洗碗,你养她一辈子!”
父亲不会做饭。前年夏天,母亲去香港,二哥在外地有工程,家里一下子没人做饭。我的培训中心在暑假有点忙,父亲主动承担做饭的大事。
父亲只会烧汤,要么冬瓜海带汤,要么青菜腐皮汤。每次我到家,父亲已把我的饭与汤单独盛好,放在桌上。我吃完以后,父亲就过来收拾碗筷抹桌子。父亲这辈子从未侍候过人,为了我这个老巴子,他不惜大热天在厨房里忙活,他对我还是有点偏心的。
父亲来港,他喜欢买很多东西,大包小包带回高邮。每次外出购物,父亲从不让我拎东西。他总认为我个子小身体弱,不舍得我拎东西做重活。
今年暑假,我送父亲与母亲去深圳火车站。香港的地铁火车或其它公共交通,冷气温度总调得很低,港人坐车都要加一件外套。我不记得带外套,上了火车后,我觉得有点冷。母亲拿了她的一件外套给我,我胡乱地披在身上。父亲走过来,笑着说道:“你看你四十几岁了,穿衣服一点都不考究!”他边说边帮我整了整衣领,顺了顺挎包,并捋平挎包带子那儿皱起的部分。
在花钱上,父亲也有点小偏心。父亲从不向子女伸手要钱,但家里有三个长辈,两个舅妈一个姑妈,父亲规定我们兄妹每年要出钱孝敬她们。父亲跟大姐他们要给长辈的份子钱,我的那份他替我出。今年暑假,大姐为此事有点生气,直接说父亲偏心。
父亲有四个子女,哥哥姐姐都说他偏心我,我偏偏是与他吵得最凶的那个,但这不妨碍他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