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28 00:00:00 作者:胡小飞 来源:今日高邮
冬至前后,大街小巷人家门前的晾衣架上挂满了瘦红肥白的长条咸肉和自灌香肠,仿佛红白相间的油脂美玉一般。小时候,农村生活条件不好,很少有人家灌香肠,但咸鱼咸肉却是乡人必不可少的过冬美味。
一进冬腊月,农家便开始杀年猪、腌咸肉了。有钱人家冬月肉,没钱人家腊月肉。每年腊月初十以后,父亲才会请来二组的赵叔上门杀猪,架凳子宰猪、烧开水烫猪、挂杖钩剖猪、上案板剁猪,半天忙活下来,三四斤一块的猪肉装了整整一澡盆。没有养猪的邻里聚拢过来,你十斤,他十斤,挑肥拣瘦卖去一半,留一半过年。母亲在猪肉上均匀撒上盐巴,反复搓揉后放入缸中。我总是疑惑不解地问母亲,为什么要卖猪肉,留着家里人吃多好。母亲微笑着用弯曲的食指刮刮我的鼻尖:“卖猪肉给你买过年衣服呀!”
鲜肉入缸一周便可取出晾晒了。父亲将一根圆木固定在两棵相邻水杉的树杈上,圆木两边钉上铁钉,肉皮上打洞、穿绳、扎结,挂在太阳下风干。二叔图省事,直接在墙上钉上钉子,将咸肉挂在墙上晾晒。时间一长,肉油沿着砖墙往下滴,二婶见了抱怨二叔偷懒,弄得青砖上油迹斑斑。太阳一晒风一吹,咸味就出来了。晒的时间越长,存放时间越久,肉质越硬。父亲用两根粗壮的钢丝穿过房间的横梁,将一块块咸肉挂在铁钩上,家里顿时有了“肥年”的气息。生冷的清晨,睡意朦胧的我经常看见母亲站在凳子上,举着双臂切肉,然后径直走向厨房,留下白窗前微微摇晃的肉块和“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鼠的鼻子是很灵的,一到晚上便肆无忌惮起来。家人吃完晚饭在灯下闲谈的时候,经常看见一两只“梁上君子”沿着钢丝游串到肉旁偷嘴。父亲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火柴盒飞掷过去,老鼠一溜烟逃向屋顶……为了防鼠,二叔和父亲着实动了一番脑筋。二叔将硬纸板剪成圆形,做成灯伞一样固定在钢丝中央,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父亲嫌麻烦,他从西圩找来几根杈针枝,绑在钢丝上。月寒星稀,夜深人静,母亲借着暗淡的灯光一针一针钉鞋底,父亲半倚在床头,一边抽烟,一边斜着脑袋静观“梁上君子”破他的“尖刀阵”。听到老鼠被扎得“吱吱”乱叫,父亲忍不住哈哈大笑……
平时吃不到肉,进了冬腊月,小孩子恨不得天天吃肉,解解馋瘾。早晨,两片咸肉香油一炒,清汤入锅,汆入一把挂面,拍上两个蒜瓣,一碗热气腾腾的咸肉面条让人垂涎欲滴。中午,将咸肉切成薄薄的肉片,盛放到瓷盘里,饭锅头上蒸熟,撒上蒜花,满屋流香。瘦片红润、入口酥松,肥白莹透、油而不腻,每次吃到最后,我都将卤子倒进碗里,扒个底朝天。晚上,一碗鲜美的咸肉茨菇汤下肚,热量从肠胃迅速传遍全身,额上微汗,满面红光。
时至今日,猪肉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我仍然喜欢蒸咸肉。过了大冬,每次回老家,母亲都会翻出乳白色的瓷盘,连肥带瘦蒸上满满一盘咸肉,她几乎不动筷子,看我吃得满嘴流油,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腊味飘香,年味渐浓。在我看来,咸肉不仅是过冬的美食,还饱含着母亲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