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6 00:00:00 作者:陈其昌 来源:今日高邮
我的表叔实在多,那是因为我的舅奶奶、姑奶奶、姨奶奶多呗。年届八旬的我,每每想起往事,总是心旌飘拂,历历在目。在此仅说说同我交往较多的表叔二三事,正是那些平凡小事,摇曳着我的春夏秋冬。
我小姑奶奶家表叔刘德厚,是民国以来全县最大百货商店的小老板,生活在蜜罐子,无忧无虑。其父刘子莲更是以“十赌十输”扬名远近,一些赌徒说:“要用钱,找四爷(刘子莲排行老四)。”即约刘子莲赌钱,刘一喊就到,就这样输掉了半爿百货店。解放后,颠覆了刘家旧习,德厚表叔获得了新生。他无论是在粮站做临时工,或者是在治淮工程、水利局当会计,都工作认真、板扎,从未发生一次错账。文革中,他被批斗过,下放劳动,后来政府招他到工程上当会计,他欣喜若狂。从此,工作之余,唱京剧,跳交际舞,成天乐呵呵的。我参加了他70岁寿宴,他领着家人上台唱歌跳舞。他对子女的教育,是重视的。大儿子泉生下放农村,1978年考上了河海大学,望着这位30岁的儿子,德厚表叔哭了。泉生不解,南京又不远,哭啥?表叔说,你是刘家第一个大学生,我高兴得流泪。他晚年中风,90多岁辞世。我自少年起,在刘家吃住过,也多次得到他的教诲,明白做人还是本分一点好。
在刘盛元百货店当职员的二姑奶奶家表叔蒋本荣,与我家近在咫尺。他常带着他大儿子和我到四德泉洗澡,我爸却从未带过我。困难时期,我在界首农中工作,本荣表叔在老人桥供销点当负责人,有次趁人带口信叫我去一下。去了,才知道,是他约消瘦的我去吃一顿“油煮饭”,让我美美地进入梦乡。一顿饭令我记住一辈子。
二姨奶奶家88岁的表叔张本庞是一位很有才气和骨气的知识分子,对我的关怀影响大矣。他钟情建筑设计,“地球雕刻家”一说早已印在我的心扉上和我的作文中。那是我上高邮中学高一的时候,多次收到他从北京中国第一设计院的信,得知24岁的他跟随苏联和中国的建筑专家开始设计生涯,了解他学习勤奋、刻苦钻研,对专家的讲解一时不懂,就夜以继日地思考、反刍,直到悟出其中的奥妙。我据此写了《我的表叔张本庞》的作文,大概是表达了真情实感,被老师作为范文在课堂上评讲。我静听着,心花与窗外小河的水花一道绽放。我知道他的第一学历是中专,毕业后北上沈阳,曾遭到其母的极力反对,这位独子动摇过,向母校领导诉说苦衷。校长严肃指出,你的前程不可限量,别人想去还去不了,听党的话,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从此,他投入军工企业的建筑,处处求真知,扑下身子干,辗转九省近20个企业。他在华东电子管厂退休后,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春,被多国的外企聘为高管。
比本庞表叔小一岁的宣康年,是舅奶奶家的三儿子。康年表叔在邮从事文教工作,许多人都熟悉他。解放初,他起步卸甲小学,转瞬几年,便成了八桥区中心小学校长、高邮县水产学校教导主任(校长是县里副县长兼)。力求上进的他响亮提出:“为水乡培养技术人才,办学、食宿不要政府一分钱。”他说到做到,为此,出席了全国水产会议,开阔了视野。他参与创建了少年扬剧团,是第一任团长,做过越剧团指导员,事业干得红红火火,越剧团唱遍了沪宁线直至武汉,经济、社会效益双丰收。从文革前到八十年代,他任沿运学区辅导员。后来,为照顾家庭,他主动要求到人民剧场工作。是他,将一个已是危房的剧场改造成为多功能(演戏、舞厅、大屏幕录相)、为多层次群众服务的娱乐中心。该剧场连续三次被评为“省明星剧场”,他也成为省先进个人。
我当然也不会忘记五姑奶奶家的88岁表叔从耀宗。尽管他的父亲因历史问题被我政府镇压,但是他仍然像在无锡国立专科学校读书一样,心向共产党,以扭秧歌形式迎接解放。建国后,他在江宁做教师,言行举止,中规中矩。可是在那个时代,因为说真话,不结派,为追查别人一件罪状而加害于他。他被判刑送到农场劳改,释放后回到从姓聚居的平胜公社劳动。他种棉花,精心呵护,获得了一年又一年的丰收。后来,上级领导认为屈才,将他调至平胜中学教语文,因国文功底深厚,教课得心应手。诚然,他的问题早已平反。
旧称,“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我们可不同,三代、四代还热乎着哩。这可应合了汪曾祺一句诗:“开口谈宗族,五服情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