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这一带，水牛已经很少见了，偶尔有头水牛在田里耕地或是在路上行走，总会吸引孩子们的目光，就像在动物园里看到那些老虎、大象、长颈鹿一样惊奇。但在四五十年前我们这里每个生产队都有两三头牛，并不稀罕。它们可是生产队里不可缺少的、帮助人们劳作的好帮手，因此人们对牛的感情十分深厚。我对牛的感情更深一层，这是因为生产队里有一头小水牛曾经在我的牵放喂养下长大。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生产队里有一头母水牛生产了。大概距小牛出生不到两个月吧，因老牛奶水减少，小牛也能吃青草了，到了该给它断奶的时候。队里的饲养员就给小牛套上辔头，一是控制它缠着老牛喝奶，二是不让它跑到生产队田里糟蹋庄稼。这样一来生产队长又为小牛的放养操心了，不能把它总是拴在牛桩上，要有人去放牧。生产队田多劳力少，用大劳力去放牛，显然不可能。恰逢我因学校停课闹革命闲在家里，生产队就安排我放牛。那时我十三四岁，十分高兴地接受了放牛任务。每天清早，我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牵小牛到河边饮水，排放大小便。待我吃过早饭后，就牵着小牛到河沟边荒地上去，让它寻找青草吃。小牛遇到鲜嫩青草，就会埋下头吭哧吭哧吃个不停；遇到枯黄茅草，嗅一下就跑开，换个地方寻找它喜爱的美食。到了夏季，中午时分，我就将小牛牵到河中，把缰绳拴在桩上，让它全身浸泡在水中消暑；晚上将小牛牵到泥汪塘，把缰绳放到适宜的长度拴在牛桩上，让它全身浸泡在泥浆中，仅剩下鼻子在泥浆面上呼吸，以躲开蚊虫、牛、苍蝇的叮咬。第二天早上，再将小牛牵到河中，用稻草把子将它浑身清洗一遍。每当这时，小牛就会昂起头、咧开嘴、露出牙齿作微笑状，大概是因为我为它服务周到而感到高兴吧！

小牛也有调皮不听话的时候。一天夜里，小牛受到雷阵雨的惊吓，挣断了缰绳，跑出了泥汪塘。没了束缚的小牛可自由了，田里的秧苗被它连吃带踩糟蹋一大片。队长把我训了一顿。我赶快跑到田里，小牛正欢快地啃着秧苗呢！我卷起裤脚，下到秧田烂泥地里，打算抓住断了缰绳的辔头，牵小牛离开庄稼地。小牛一见我走近就躲开，反复多次，都没成功控制住它。我只好找了一节芦竹来驱赶它，它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秧田，还是到处乱窜。

小牛一天一天长大了，它的身高已经齐我的胸口了，牛角也慢慢地长出来了，初时像刚出泥土的嫩笋，以后逐渐变粗变长变弯，身上的毛也逐渐变黑，养得膘肥体壮，社员们都夸我饲放得好。生产队养牛的最终目的是让牛来帮助人们犁地、耙田、拖磙子碾场。之前的辔头已不适应今后用牛的需要了，牛鼻子是牛的最脆弱敏感处，抓住牛鼻子就可让牛听从人的指挥，队里要为小牛穿牛槟铛了（一种用紫铜或榆木制作的形似捻线陀的拴牛鼻子的工具）。队里从公社兽医站请来了一名兽医，在兽医的指挥下，社员们先将小牛绑缚固定在一棵大树旁，确保小牛不会挣脱。兽医首先在小牛两鼻孔中间扎一个小孔，然后敷上一点消炎药，最后穿上牛槟铛。我在旁边看了十分心疼，但也无可奈何。

小牛出生一年后，身材与它妈妈几乎相差不多了，队里决定训练它犁地。队长安排一个有经验的年长社员来调教小牛，要我配合。我不忍看到小牛遭罪，但想到我在场还可以多少照顾一点，就答应了。记得是在秋收后的一天早晨，那社员叫我将小牛牵到队里的一块旱地里，他已早早准备好轭头（搁在牛颈上、用绳连接犁、便于牛使力拉犁的工具）和犁。他指挥我将小牛牵到犁的前面，控制住小牛，他将轭头架到小牛的颈上，用绳子固定好。我在前面牵引并紧紧地控制着缰绳，不让小牛挣脱，那社员在后面扶犁，小牛乖乖地开始了它犁地的生活。我也完成了队里交给我的放牛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