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08 00:00:00 作者:□ 王如祥 来源:今日高邮
每次来南京,我都会去附近的能仁里菜场逛逛。
沿着长虹路向东,穿过雨花西路,趟进狭长的街巷,便是一如既往的能仁里菜场。
能仁里其名源于能仁寺,能仁寺最早建于南朝刘宗元嘉二年,原名报恩寺,后于北宋政和七年更名为“能仁寺”。历经1500年,这座古刹如今不复存在,空余名头。
能仁里菜场被夹在两排居民楼之间,是滋养周边的一处生活枢纽。以路口的报刊亭为标志往里走,映入眼帘的先是各种店铺,有鲜肉店、烧烤店、卤煮火烧店等等。烧烤店散发出烟熏火燎的气息,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嗅觉细胞。菜饼店里,一方小小的铁台,男人晃着刺了青的臂膀,摊面、倒馅、打蛋、翻煎等程序一气和成。桂花汤圆铺,汤圆在白煤小火的大锅里沉浮,粉雕玉琢。汤圆面皮是水磨糯米粉手工揉成的,再加上枣干和桂花调香,放在锅里不紧不慢地熬着。空气中飘来老红糖吊出桂花酒酿的甜香,拴住了不少过往行人的胃。
继续走,是家开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面馆。墙上贴满了上世纪的白瓷砖。一口大锅咕嘟着沸水,水面浮起一层泡沫,一柄长把竹篾笊篱塞一窝干面,伸进沸水片刻提起,稍稍沥了水,扣进一只碗里,淋上酱油、麻油、芝麻酱、味精、胡椒粉,再洒一撮葱花。热面升腾的雾气里,光膀子的汉子叉腿坐在条凳上,埋头拿一次性筷子往嘴里呼啦啦塞面,一抬头就看见门口行人、电瓶车、轿车混杂交错。生活在这里被剥开光鲜亮丽的外衣,露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的本来质地,不同于精致有序的生鲜超市。这里的一切都粗糙生猛,没人在意你是否衣冠不整、头发凌乱,大可尽情铺陈各自的生活原色。
再往里,蛋糕店、水果店等次第出现。一家龙虾店,门前总是湿漉漉。人少时,老板歪在躺椅上,津津有味地看手机,一点也不担心生意的好坏。“我这店啊,冬天摇羊绒,夏天卖龙虾,日子好过得很!”
店铺外的空地上,三三两两蹲着来自城郊的农民,叫卖着自家生产的新鲜农产品。春天有香椿头,夏天有莲蓬,秋天有红萝卜,冬天有白菜薹……还有修伞的、修表的、修鞋的、补锅的、卖耗子药的、磨剪子戗菜刀的。被时代冲散的手艺人云集这里,守住最后的夕阳红。
走到尽头,是真正的菜场。水灵的绿叶被稻草分捆成束。鲜艳的甜椒、番茄、萝卜组成五彩缤纷的色块。圆滚滚的土豆垒成金字塔状。翠生生的洋蓟、黄瓜和西葫芦之间夹杂着美人指般的芦笋。肉被精致地化整为零,用锃亮的铁钩高高挂起。红色椭圆形塑料盆内,鲫鱼在水里流动着……每一个摊位,都把生活的真相泼辣地呈现在你的面前。
市场里,各路高手,各显神通。卖青菜的大婶随手抓一把放在秤盘上,不多不少正好一斤。卖小葱的大爷,把小葱分束摆在白色塑料布上,格外均匀。卖鱼的夫妻俩“疱丁解鱼”,鱼头、鱼肚、鱼背按需分售给摊前的买家。扫货的大妈们也个个身怀绝技。她们目光如炬,略瞟一眼,食材优劣了然于胸。她们思绪如飞,买什么食材做什么菜运筹帷幄。她们口舌如电,价贵了,量少了,据理力争。
菜场是隐匿在高楼大厦背后的草莽江湖,是一座城市最深层的肌理。穿行在杂乱原始、琳琅满目的商品之间,听着粗犷肆意的交响曲,“活着”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热闹的市井活色生香,氤氲着浓郁的烟火气息,我们的每一天不正构筑在这样的烟火气息之上吗?
能仁里菜场,一个让我想得明白、活得通透的地方。任凭这座城市如何日新月异,只要菜场还是那个菜场,我就能明白生活的真相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