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无问西东》很火的时候，朋友圈各种刷屏，我对斜阳说：十五年前我去过西南联大。妹子表示“佩服”。

那是刚做导游不久，有个机会去云南。这样的优质线路一般都是老板亲自带队，一来自己走四方开眼界，二来工作需要，以后为客户介绍线路时更有底气和说服力。老板没空，旅行社刚刚起步，最要紧的是拓展业务，所以好事就落到我头上了。

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临走前一天，突然想起，西南联大校址不就在昆明吗？机会难得，必须去看一眼！

旅行社隔壁正好是电脑房。那时网络还没普及，县报的编辑还在用自来水钢笔改稿，我还没有QQ，伊妹儿是什么不知道。我们设计旅游线路，都是手写好，再请电脑房的人排版打印出来。我跟隔壁同事说，查点云南带团的资料，借一下电脑，同事让给了我，我用下班前几分钟时间匆匆浏览了个大概，第二天就稀里糊涂地带团出发了。

遥远的七彩云南很让人期冀，飞机飞三个多小时才到，我激动的心也飘成了彩云模样。

一路游玩，石林、大理、丽江……最后一天回到昆明，留给我的私人时间只有晚饭后的几小时，正在庆幸、筹谋，团里有位大姐提出饭后陪她逛街。看她一路衣履翩跹，深知服饰对她的重要，我深吸口气，满脸堆笑：好啊好啊！

心里着急得很。

逛完商场回去的路上眼见夜越来越黑人越来越少，心中忐忑，还去吗？如果不去，错过机会，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来。那时小县城的人出一趟远门，不像现在出门旅游跟下馆子一样方便。何况是边陲之境，也算是天之涯地之角了。

其实至此，联大旧址在哪我都不知道，那天电脑根本没查到多少信息。第一天到昆明我就问地接导游，他反问我：西南联大？大学？你男朋友在里面？

这是2002年的春天。

回到酒店，电梯里遇见旅行团的袁先生，我一把“抓住”他：陪我去下西南联大。他一脸茫然：西南联大？什么地方？

来不及解释，解释了也没用，此时此刻我总不能跟他聊清华北大，聊沈从文陈寅恪……张不开嘴……

我对好脾气的袁先生说，你只管跟我走就好，这个点我一个人不敢出去。

拦了出租车，我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司机倒也果断，说，送你到云南大学吧！此时已过21点。

下了车，从一条僻静巷子里的一个小门进去，迎面一幢老式的楼房，遇见一男生，男生说，西南联大在云南师范大学里，不在这里。顿时泄气。他赶紧又说，没事，出云大西门，过天桥向前走一段就到。转悲为喜。

夜色朦胧中，男生带我们穿过云大校园，走过情人坡，送我们至西门。

很顺利地就到了云南师范大学。

校园东北角上，一排房子，两间教室，教室外墙上挂着个简单的木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原教室”。昏黄的路灯下，我上下逡巡，感慨万千：山河依旧，物是人非，教室好简陋！

我大概是不愿承认，联大原本就是草房大学。

校址右手边一个建筑工地，在建学生宿舍楼。有点乱。

袁先生抱怨：大晚上来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被他说中了，一转身，隔壁是“一二一”运动纪念馆和烈士陵园，赶紧进去。看不清碑上的字，后来才知道，除了烈士墓，那两个独立并排的坟冢是李公朴先生和闻一多先生的衣冠冢。清明刚过，墓地上苍松翠柏，白花朵朵。

月上中天，夜色愈加明亮，墓园寂静清明，我在墓前的台阶上坐下来，风过脸颊，虫鸣啁啾，曾经的一寸河山一寸泪，曾经的风尘仆仆万里奔波，如今都归寂于眼前这半指清凉，所谓月华如水、四围晏然……

思绪正散漫着，吆喝声传来：走吧走吧，大半夜的！你要在这变鬼吗？袁先生怒了。

后来看《无问西东》，比别人多了几分情绪，仿佛一切和自己有关。看到铁皮顶教室被雨打得噼里啪啦响，师生无法上课，静坐听雨……一时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