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6 20:39:39 作者:□ 顾文东 来源:今日高邮
有一回去菜场,完成目标采购,经过菜场大门。“这铜头怎么卖?”“20一斤。”啥?铜头?倚靠着门柱,蹲着一个老妇,面前一摊鱼。一条又长又白的大鱼横躺着,旁边陪着一堆小白鲹。好一个浪里白条!梁山的张顺,浑身肌肉如同白练,在江中如履平地。这铜头,在河里纵横驰骋,威风八面,却躺在了这儿!
“在三阳河里扳罾扳到的,跩呢!”见有人围观,老妇顺势作广告。三阳河,是本地最大的河,与京杭运河平行,负责南水北调。眼前的铜头,身段圆滚滚的,像一枚修长的鱼雷。头部淡黄,呈锐角三角形,怪不得叫铜头。浑身细密的鳞片,类似于大蟒。背面的鳞片略显黄色,腹部雪白。尾巴分成两叉,有一拃宽,像一把巨型的剪刀。黑鱼的身形近似铜头,却短小如侏儒。青鱼的体长可比铜头,但肥硕臃肿。显然,铜头算得上水中的偶像派。
然而,这位水中的小鲜肉,却有水老虎之称。其他的鱼碰到它,无不望风而逃。动作稍慢一点的,就会沦为它的美餐。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过,渔民对它尤其头疼。扳罾的拉网的,一旦碰到它,常常落得一张破网。如果幸运地逮到它,就是一顿难得的美味。
铜头,令人爱恨交加的尤物。
机会摆在面前,跟老妇谈好价格,我拎着铜头回了家。4斤多的体重,却有60公分的体长,身材杠杠的。哧哧哧……刮刀来来往往,白鳞一迭迭脱落。它的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睁着,一副宁死不屈的派头。腮后有利齿,如同暗器,不小心会伤手。腹腔很是窄小,几乎被一枚白胖的鱼漂全占。完全不像鲤鱼之类——肚里的“学问”很可怜。看来这小子斗士出身,只爱战斗单元——骨骼和肌肉。一旦确立了这样的志向,它能不称王称霸吗?!这位铜头先生的下颌血红,估计有过一番肉搏。我试图用大剪刀剪开它的下颌骨,哪知道,硬如钢铁!
若是在水中,这位浪里白条,该是何等骁勇啊!滚滚波涛中,时而上浮,时而下潜,时而顺水奔袭,时而逆流追猎。纵横驰骋,无问东西。而现在,它只能贡献它的全部身躯。
烧煮时,只放姜葱油盐。坚硬的铜头,硕大的剪尾,沐在清水中。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锅盖扑哧哧颤动,汤水渐渐泛白。当厨房氤氲着香气时,汤汁已经白如牛奶。碧绿的蒜叶漂在汤面。哇,珍珠翡翠白玉汤!所有的眼睛盯着大海碗。舀一勺,咂一口。啊,那滋味,如同沙漠旅者饮到了甘泉。夹一块肉,松嫩中暗藏嚼劲,鲜美异常。精养的鱼跟它相比,如同豆腐渣与豆腐脑。太太平时不大吃鱼,此时连尝了几块。
铜头的风味来自哪里?一是水质。三阳河绵延60千米,水道宽阔,滔滔滚滚。二是吃食。铜头在河中全靠狩猎,每一道菜都是活食。三是运动。三阳河如同广阔的疆场,供浪里白条四处游弋,南征北战。在晨光中,它恰巧遇到了一位老渔夫。一双粗糙的大手,一套粗劣的大罾。几番拉锯,几番斗智,铜头不敌渔夫的老谋深算。
铜头,落入了老渔夫的大网。老渔夫,在尘网中讨生活。我等,嵌在食物链里……每个生灵,细到蚂蚁,大到人类,天地小大不一,无不盘旋在岁月的网中。从低维到高维,不同的网偶有交集,美丽的遇见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