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17 21:45:32 作者:□ 黄学根 来源:今日高邮
我出生于1940年,正是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我们那儿既闹鬼子,又有国民党顽固派祸国殃民。父亲说,鬼子到唐庄扫荡,杀人放火,男的躲进青纱帐,女的躲进南草荡。鬼子刺刀明晃晃,见草堆就乱戳,戳不透就烧,烈火浓烟。鬼子开着汽船扒粮抢猪,横行无阻,国弱民受侮。
唐庄西北的老阁更惨。因这里是有名的水陆码头,3县交界,鬼子怕新四军从扬泰、高邮过来占领交通要道,竟施焦土政策,放火烧光所有房子,让新四军无藏身之处,害得老百姓连个避风遮雨的地方都没了。鬼子一走,老百姓回庄再搭,草棚日渐增多。数月半载,鬼子又来一把火。5年3烧,丧尽天良,可恨之极!我8岁到姨奶奶家看到的都是些矮小草房!
那年代是外患加内乱,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盘踞兴化,放着鬼子不打,一心经营自己的地盘,征粮征税,抓壮丁修碉堡。我的私塾同学长福的父亲逃避不及,被一枪打死,一个20出头的青年倒在血泊中。他妈妈小美桂泪水洗脸生下了遗腹子长福。国民党匪军也抢财物。听到狗吠不断,妈妈赶紧要我帮抬木箱往草堆里藏。
1947年秋,我刚读了3个月书就失学了,随父母弟妹住上小船,跑小生意。漂泊,流荡,历经人间风雨。
一天早饭后,与父亲同龄的保丁跑到我们停船的岸边跟父亲“收税”。他尖嘴猴腮的模样,对父亲说:“随你,不把钱就把物。”父亲没买这个晚辈的账:“殿军呐,钱没得,你上船搜,小船能装什么?本小利微,6个人不要吃饭啦!”母亲说:“不困难就上船啦?风吹日晒的!”殿军无获,气呼呼地走了。父亲气还未消:“唉,人也欺人,鬼也欺人!”
那年代,碉堡比野坟多。一天上午9点,行到周庄南边的神童关——鬼门关到了,东岸上有炮台!站岗的穿黄军装,挥挥枪:“靠过来!”靠岸了,父亲说:“船小,小孩多,没东西!”黄军装蹲到河边,手托军帽,口朝上,“鸡蛋有吧,来15只,这儿是国军地盘!”父亲说:“没有鸡蛋,不信你搜!”母亲说:“我们孩子也没得吃,你看,有青菜!”父亲说:“人家把的,还有几个黏烧饼把你。我们叫花子走夜路,穷忙,放行吧!”黄军装拿走黏烧饼,转向里去。父亲叹气:“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除了兵匪,也有流民当了土匪的。偏僻处突然跳出来,持凶器强要买路钱,甚至谋财害命,我们行船总是提心吊胆。父亲告诉我,邻庄薛生就是个蛮匪,1946年,新四军北撤,严惩了他。
跑小买卖还有两难。一是大忙,人下田了,我父母只好帮人打工,栽秧割稻。就怕主家不愿意管小孩子吃饭,我和弟妹只有自炊瞎胡混,一餐“元麦”饼至今不忘。二是大风大雨,冰河冻水,只有停船。1948年底,在泰州,一天上午,父亲、堂叔、我上街闲逛,鬼使神差,误入了一兵营大院子里。突然楼上走廊五六个穿黄军装的急匆匆向西跑去。父亲、堂叔吓得前面疯跑,我追赶时重重跌倒,爬起来就跑,生怕兵抓人,好在没有来。后来懂了,解放军在豫、鲁连胜,正向淮海进军。什么国军、和平军,都闻风丧胆惶惶然,门口撤岗了。百姓害怕的部队长不了!通扬河岸上,灰色军装的解放军正向泰州开拔。1949年春,一天上午,我和父亲正准备上船,市河上方,一架国民党的飞机向南逃窜,马达轰鸣。
1949年初夏,在扬州,我们遇上了好人。一个解放军的荣誉军人请我们帮他送几百斤大米回泰兴老家(安家费),他随行。两天行程,同吃一锅饭,米全是他的。
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