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9-23 20:41:57 作者:□ 王鸿 来源:今日高邮
每当孙女在书橱前玩耍时,奶奶总会问她:“花生,太爷的《古代诗词咏高邮》在哪里啊?”孙女总会用她那稚嫩的小手准确无误地指着该书。此景此情,我十分感慨,这是父亲耗尽了最后生命才得以完成的作品啊!父亲虽然离开我们14年了,但每每看见此书,他那高大的身影、慈祥的面容、说话的神态常常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1936年6月,父亲出生在扬州市城北乡梅岭村。父亲小时候很苦,11岁时我奶奶就去世了。父亲读的私塾,我三叔告诉过我:父亲曾经考上扬州中学,只因家穷未能入学。后来父亲于1950年11月考取苏北师资培训学校,毕业后于1951年9月由苏北行署分配至高邮县马棚区杨沟小学担任校长,时年15岁。
父亲年轻时身高1米80,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五官端正,用现在时尚的话讲就是一帅哥。我母亲(时为县越剧团主要花旦演员)曾和我姐姐、我开玩笑说:“当年,县越剧团每逢新排演剧目,都要请县委县政府负责同志审查,父亲是随行工作人员,经常发表看法、提出意见。”从而引起了我母亲的注意并因此而认识。
上世纪50年代,父亲和许多年轻人一样有理想、有抱负,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父亲曾经在县机关干部业余学校的同事、也是我的干爸爸高庆森对我讲过:“你父亲当时教语文,上课声音宏亮,富有激情。”当时听课的学员多为县机关各部门干部,包括县里的领导。父亲性格开朗、对人真诚、不拘小节,平时喜欢开开玩笑、说说笑话,深得同事和学员的喜欢。
上世纪50至60年代,父亲先后做过校长、辅导员、教师、宣传干事、文印股长、报社编委、指导员、秘书、教员等;特别是60年代中后期至70年代父亲在县委办公室、宣传部、党校和80年代在县(市)志办工作的经历,留给我的记忆尤其深刻。
父亲于1957年10月由县委宣传部干事调任县委办公室文印股长,因经常加班熬夜,他学会了抽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最多一天能抽2包。60年代中后期,父亲第三次调入县委办公室工作,为县委主要领导服务。因住房偏小,我睡的床紧挨着父亲的办公桌,夜里醒来总看见父亲还在那里写着材料。父亲写材料有一个特点,先在方格稿纸上写上标题,然后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思考,思考了一会写上一段,不满意撕掉再思考再写标题,直至思考成熟一气呵成。第二天早上材料写好了,纸篓里撕掉的稿纸一大堆,烟缸里的烟头也是一大堆。
正当父亲年轻有为、施展抱负的时候,“十年内乱”爆发了。因住在县委县政府大院内,我亲眼目睹了许多老干部受到冲击批斗。父亲身为县委文革办公室工作人员,被视为“保皇派”,也未能幸免。1978年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发表,引起了我强烈的震撼和共鸣,当时我是含着泪水看完这部小说的。我家的遭遇与小说中的故事何等相似,而“十年内乱”伤害的又何止我一个家庭啊!
为重建县委党校,父亲于1979年11月第二次调县委党校任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父亲充分发挥自身理论功底较好这一特长,与其他教员一起编写教材,积极举办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培训班,并亲自讲课,帮助全县党员干部解放思想、正本清源、转变观念。多年后我调市委组织部工作,经常因工作遇见部门乡镇的领导干部,他们得知我和父亲的关系后,总会说在党校听过父亲的课,对父亲多有褒奖。
1984年9月县级机关机构改革,父亲调任县地方志办公室主任,这也是父亲最后一个工作单位。父亲自认为他力不胜任,因为这是一项富有挑战性和创造性的工作。在县地方志办公室3间简陋的平房里,父亲接受了挑战和考验,在行家同事的支持配合下,由父亲担任主编的《高邮县志》于90年代第一个春天正式出版,包括第一本《高邮年鉴》,均为扬、泰两市首家,也为后人从事编篡工作奠定了基础。这期间父亲被评为新闻高级职称副编审,还应聘担任了扬州职工大学高邮中文班哲学课程的教学任务,这是扬州职工大学唯一全省统考课程。
父亲一生,艰苦朴素、清正廉洁,爱憎分明、敢于直言。在县(市)志办下乡指导地方志和年鉴编篡工作,经常乘公共汽车,在食堂就餐坚持付款;担任政协委员多年,认真履职,建言献策;病重住在病房里还不忘请社区党组织帮他过组织生活。父亲退休后,本该享受生活、安度晚年,却给自己定了新的坐标。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退休第一天就戒掉了香烟。圆了自己大学梦,报名参加中央党校行政管理本科函授学习,去扬州市委党校听辅导课从不缺席,是高邮那届学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倾注最大心血实现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关于录编高邮艺文志的遗愿,从2002年开始,来往于扬大图书馆、扬州图书馆之间,自费手工抄录吟咏高邮古代诗词5000余首。更让人为之动情的是《古代诗词咏高邮》进入排印阶段,父亲已病魔缠身,在我母亲及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和两位姑父的支持下,他忍受住病痛完成了全稿校对工作。该书于2006年1月由扬州古籍出版社正式出版,为宣传高邮、弘扬高邮传统文化奉献了一份弥足珍贵的精神佳肴。父亲去世与该书出版仅差一个月,未见该书出版是一大遗憾!
父亲对待家人严格要求,希望我们积极向上。父亲平时言语不多,总是把对我们的爱埋藏在心里。2004年孙子高考这一天,父亲未通知我,一大早乘车从扬州直接赶到高邮中学北大门。我早上护送儿子来到高邮中学北大门时,看见父亲,一惊:“爸爸,您怎么来了?”父亲笑了笑,扶摸着孙子的头说:“不放心啊!”然后深情地目送孙子前往考场。父亲去世前一天,我去市人民医院看望他,他望着我说:“王鸿,你也老了。”“爸爸,我都45岁了。”哪知道这是我与父亲最后的对话。第二天晚上8点钟接到母亲的电话,我和爱人赶往医院时,父亲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父亲弥留之际我未能守在身边、说上一句话,这是我最大的愧疚。
我想念父亲,我为父亲取得的成就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