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4 19:48:37 作者:□ 徐生汇 来源:今日高邮
那是1980年秋季,距今已整整39年。高中毕业的我,赶上司徒人民公社公开招人,凭一曲《红梅赞》和一段现学的“何支书不是那墙头草,微风吹过弯下腰……”扬剧唱段,竟真的如愿以偿地进了文化中心站新组建的专唱扬剧的地方剧团,有了第一份工作。
庆幸之际,痛苦和打击随即而至。集训教唱腔、唱词、台步、动作,和我一起来的,有的张口就唱,字正腔圆;抬腿迈步的,手到眼到,形体协调;吹拉弹拨的,正音定调,有板有眼;敲锣打鼓的,“匡七来台”,摇头晃脑。当时的剧团,虽只头二十号人,绝大多数都是些能唱会吼、能蹦会跳、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非文即武、放得开性情的活跃分子。而我虽然努力模仿学习了,怎奈五音不全、“扬腔”不会、台步迈不开、动作做不好、跟不上节奏赶不上趟,明白自己不是个唱戏演戏的料,失望、痛苦至极!
或许是剧团成立之初人手不足,或许是剧团真的是个容纳各色人等的舞台,或许文化中心站站长是我爸同学、剧团团长是同村人,很快我被安排敲小锣。第一首曲子是《金蛇狂舞》,“打打打打的的打,的的的的的的打”,节奏快特别热闹。我的手腕打得生疼,却没有达到腕转臂不摇的要求。我还兼任剧本唱词的刻写、油印,为打字幕女孩誊写唱词,再后来做食堂司务长,配合炊事员买菜淘米做饭。在剧团,也登过舞台,那是随老爷出巡升堂的衙役,鸣锣开道、吼吼堂威,不是个正儿八经的角色,只在台前幕后看帝王将相、公子小姐演绎情爱恩仇悲欢离合。我终究不是个唱戏的料,不足一年,转到文化中心站、到公社多服公司,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
回想剧团的日子,我有几个永记心间的第一。
第一次见识恋爱。十七八岁的我,没有与女孩子亲密接触的经历,见到剧团里搂搂抱抱还感到害羞,看到男男女女混在一块还感到奇怪,偶尔撞上他们滚在一片草地对台词排戏竟也踮起脚跟张望。在这环境里,情窦初开年纪,自然而然地与同学到大圩头、高树下甚至土坟间,边纳凉边数星星,边看月亮边等云彩流星,讲牛郎织女及身边的故事。在静谧的夏夜里,自然而然地拉起小手,直待到露水淋头。
第一次去大城市。领导分配我随同一老同志去上海购买乐器、服装、头饰。去上海,我高兴得不得了,可要护送万元巨款却被吓坏了。当时,月工资二三十元,上千就是天文数字了。按照领导和老同志的交待,我身穿卡其青年装,脚蹬黄球鞋,身背装有三四千块钱的黄挎包,紧跟老同志身后,步行在最繁华的南京路上。老同志交待,茫茫人海,背钱包要将钱当作纸,手要松开,眼睛不能死盯着但又不能离开太远,只要包带不断,任它在人流中游来荡去,做到轻松背包举重若轻,同时密切注意老同志身上的挎包,他那里可装有七八千巨款哩。一个小青年,从未见过世面,上上海当的是运钞工兼保安,一点不敢大意。在一个乐器行和戏剧用品商店,我们照单采购,大包小包,手拎肩担,口袋里还装上斤把大白兔奶糖顺利返程。上上海,没逛没玩,只看到高楼大厦、人山人海,一路的担心受怕。
第一次体会到权钱关系。在那个食物尚不充裕的年代,灶间掌握铜勺柄的是个有权的主。我在剧团当了一段时间的司务长,就是一个管理铜勺柄的岗位。买菜,炊事员在前,拎鱼拿肉,我在后给钱。做饭烧菜,多少米油菜肉下锅,炊事员做主,开饭打饭司务长跟班。煮饭里边有学问,米饭要煮得不硬不烂,既好吃,装到碗里又好看,饭煮烂了既不受欢迎还出不了货。打饭打菜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看人兑汤”的玩艺。同样打半斤米饭,有多有少完全察觉不出来,同样是一份菜,铲子在打菜人手里就如同长了眼睛,可多可少肉蛋等硬货明显差别。交情好的,还可以等到大家吃完饭或者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享受到分享油炸锅巴的特殊待遇。炊事员是个年纪大的汉子,对我这个小司务长特别关照,买菜做饭的好多事他一手操办了基本不让我劳神。买菜,谁也不知道斤重,不知道质量和价钱,回来后报账,说多少就给多少。收米,谁的米没筛,谁的碎米多了,谁的米已生虫发霉,收与不收,他直接做主。我记得,做司务长结束,账轧下来好像凭空地多出三五块钱和头二十斤粮票。试想一下,面对诱惑,当初如果不能自控,或许就多出一个贪污犯。
第一次讨债。剧团当时不仅以农养文,大家还一起制作刮浆劳保手套增加收入,来以工养文。货销阜宁后,对方迟迟没有付钱。有一次,我被拉上讨债组,到了苏北小上海益林镇,人生地不熟,直奔债主家。面对无赖,我们住他家不走,吃他的喝他的并跟着他走。一眨眼十天半月过去,北风吹、雪花飘,春节快到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完全是没有指望了,我们几个只好就地买上几条阜宁大糕灰溜溜地回来。钱没要到,反赔上路费盘缠,更亏了。
曾经风光一时的地方剧团,在岁月冲刷中早已解散了,陆续进入剧团的各色人等也先后各奔东西,重新找寻活计。40年来,不管生活如何心情怎样,大家都在各自不同的舞台上依然出演,许多主角仍然出演主角,配角依然配合默契,有的主配角角色互换,有的打杂跑龙套的也走到了舞台的中央甚至出了一位将军。其实,社会本就是个群体,需要许多的主角、配角和打杂跑龙套的,没有主角不行,没有配角不行,没有打杂跑龙套的也不行,一如红花与绿叶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我在剧团的时间很短,但剧团和剧团搭起的舞台给我留下的东西还真的不少,让我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