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掏出钥匙，足足拧了三圈，枣色的防盗门“咔”地开了。厨房里，小琴系着围裙，正“乒里乓啷”地忙活。

“郭三，去，买瓶醋!”小琴头也不抬地吩咐。

今天星期天，孙子不上补习班。郭三瞄了一眼，果然，小祥抱着手机，坐在书房里笑哩，不晓得又迷上了什么玩意。唉，都是为了他呀!120万买个学区房!儿子是个装潢小老板，一甩手80万，准备再贷40万。郭三细细一算，利息一大堆。干脆把老家一松手，得了38万。新房是个婚房，直接入住。房主姓姜，年轻人，儿子跟他签的字。

“好好，我去。”郭三应了一声。

郭三买回来醋，桌上已经铺开了碗碟。红的鸡翅，白的鸡汤，绿的青菜……孙子慢腾腾往桌边挪步，手机依然捧在手里。

郭三叉了一筷子青菜，“小祥啊，手机粘在手上啦!再这样，我叫你爸爸回来……”

孙子嘴一撇：“叫呀，你叫呀，我正要告诉他呢，天天让我啃鸡翅!哼!”

“为你上学，花一百多万!眼看就是初中生了!不能总是吃!吃!手机!手机!”郭三说着把青菜塞进嘴里。

“人家高中生还玩手机呢!大学生更玩!”小祥理直气壮地反驳。

“啊，呸!”郭三把嘴里的青菜吐了出来，把孙子吓得摔了手机，“这……这什么菜呀!”

“菜怎么啦?”小琴连忙问。

“有怪味呢!”

“青枝绿叶的，我拣好的买的呀……”小琴分辩道。

“有股药水味!你尝尝，哪里像我们家种的菜!”郭三送了几根到老婆的碗里。

小琴嚼了嚼，“唔，是有点……恐怕城里的菜就这样吧……”

“唉，这样的菜能吃吗!”郭三眼前浮现出老家那一片菜园，他们基本上药水都不打的。

“爹爹，你嘴太刁了吧!我要报告你儿子!”孙子幸灾乐祸地将了郭三一军。郭三却没有心情再跟孙子斗嘴，他默默地扒完一碗饭。当初，干嘛要头脑发热呢?孙子上学是不错，但是把个老庄台卖掉，妥吗?签合同时，那个光头老姜说：“郭师傅，你是一口价哟!厉害厉害!”当时听着，郭三有点飘飘然，觉得蛮有面子。可是，只要想到带露水的绿韭菜，带黑刺的嫩瓜，郭三心里就像猫抓的一样。那么大个庄台，还贴80万，换了个巴掌大的地方!儿子媳妇在上海打工，一年回家一两趟，他们无所谓，但是，我们下半辈子就关在这个小笼子里吗?

正在胡思乱想，电话响了。儿子从上海打来的。“爸爸，听说了吗?初中要搬到城西去啦!”语气很急促。

郭三心里一凉：“搬什么搬!没听说嘛……”

“本来冲着最好的初中买的房，现在学校要搬家，房子掉价啦!起码亏掉30万!”

郭三脑袋“嗡”的一声，老家的大庄台“咕咚”砸进水里，“怎么不声不响就搬呢?”

……

云里雾里的，郭三不晓得自己怎么坐的公交，怎么到的车站，怎么下的车，直到熟悉的两层小楼立在面前。原先的青色水泥墙刷成了明亮的桔黄;荸荠红的大门没变，磨亮的紫铜把手没换;菜地上姹紫嫣红，紫的茄子，青的大椒，翠的瓠瓜……旁边一个鸡栏，一群鸡欢蹦乱跳。

“哟，郭师傅!”一个头顶光亮的老头向郭三招手，正是老姜。“回乡下玩哪?怎么样，我那套房不错吧?装修花了20万呢……”

啊，老姜是房主的老子?一股热流几乎冲出郭三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