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6 20:35:01 作者:□ 陈红梅 来源:今日高邮
腊月二十过后,村子里陆续有人家开始蒸馒头。爷爷是蒸馒头高手,年轻时左邻右舍都请他,给人家烫肥、扳碱,做各种花样的馒头。烫肥、扳碱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一大缸面,五六十斤加上水,和在一起,在手里揉来嵌去,变成一个柔韧有弹性的大面团。爷爷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在那滴水成冰的大晚上,只穿一件单衣裳,额头上还沁着汗珠。后来年纪大了,他就做参谋,在一旁指点,该放多少水,该兑多少碱。
因为家里有大师傅,又有工具——一副大蒸笼,我们家蒸馒头都不着急的,一般都要等到廿七八才蒸。这之前,爷爷和那副大蒸笼可都不会闲着。
村子不大,谁家杀猪、谁家蒸馒头,我们一群小馋猫消息特别灵通。每次爷爷去人家帮忙之前都会特别关照:人家蒸馒头,小孩子家不要在门口晃来晃去。
过年蒸馒头,在人们心目中那可是大事,甚至有点神圣。馒头蒸得暄腾腾的,饱湛湛的,象征来年丰收、吉祥。如果有失手,遇到我们这些嘴上没有把门的淘气鬼,会说:咙,什么坏馒头,瘪哈哈的。主人会觉得晦气,满脸不开心。所以主人家是不喜欢有小孩子在一边的,有时连自家的小孩子都会被赶出去。
没有办法,人家蒸馒头,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院子上空从蒸笼里溜出的白花花的热气,流着口水,然后狠狠地往下咽。
廿八家里蒸馒头。头天晚上,爷爷把烫好的肥,分装在两个大笆斗里。白花花的大面团像个熟睡的婴儿,爷爷给它们盖上厚厚的棉被。早上全家总动员,爷爷、父亲忙扳碱;母亲在大里锅、中锅的灶膛里架起柴火烧水;我和哥哥负责给馒头点上洋红,然后一个个放在芦帘子上。爷爷蒸的馒头,中间凸起,四周像花瓣一样环绕着,我和哥哥就在那凸起的顶端点上洋红。白花花的大馒头,点上一点鲜红,漂亮,喜庆!爷爷叮嘱我们:馒头随便吃,话要少说,最好不要说。
馒头出笼了,母亲拿碗装上四五个,让我一家一家地送,她说:之前吃的口水债,要还回去。
最后一笼馒头,爷爷会把面团捏成鲤鱼、龙的模样,然后用刀尖在上面轻轻一点,小小的面尖微微翘起,那是鱼鳞、龙鳞,一行行错落有致。蒸出来后,加上被我们点红的眼睛,那鱼、那龙像活的一样。爷爷笑着说这个叫年年有余,放在一起叫鲤鱼跳龙门,然后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老柜上的烛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