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01 21:27:40 作者:□ 颜兴林 来源:今日高邮
那年的冬天,几乎天天气温零下,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冷。北风一起,四野的树木都落光了叶子,树下落满了枯枝,动物们都入穴冬眠。河流和鱼塘都结了冰,鱼也潜到了泥底。到这时,忙了一年的庄稼人总算得了闲,可以坐下拉拉家常,打打小牌了。
大人们闲了,学童还得天天上学。每到清晨六点,妈妈就要使尽浑身解数叫我起床。“说起就起,发财到底;说爬就爬,富贵荣华”的口号对我最管用,想来我自小就是个财迷。有时实在起不来,妈妈就直接掀走被子,来个釜底抽薪。更多的时候,都是妈妈把我从被窝里拉起,给我一件一件穿衣服。这期间我都处于一种慵懒的半睡眠状态,等到爸爸一声“自己漱嘴洗脸”,我才恍然清醒。
每天天刚蒙蒙亮,爸爸妈妈就起床了。在他们看来,看见了亮光还躺在床上,就是一种罪过。早起第一件事是到河边挑水。冬天河面结冰,挑水时要带上一根粗棍子,一阵阵浑厚的凿冰声和清脆的冰裂声传遍村庄时,村庄便醒了。然后是生炉子,火一燃起,厨房里便有了生气。等到木柴火把蜂窝煤烧红,就开始烧水。接着就是刮锅底灰。锅底灰薄,锅就热得快,省柴草。那“咔哧咔哧”的刮锅声扰得睡懒觉的我心神不宁,我常怀疑这是妈妈为我特制的“闹铃”。
洗脸时取毛巾,毛巾总是硬邦邦的。我拎着一壶开水,对着硬毛巾,像是一位大将军拿着刀剑对着嘴硬的俘虏。看着它在热水中一点点变软,我心中竟有些成就感。
每天出门前,妈妈都会给我戴上只露出眼睛和嘴的帽子,还有手套,再围上围巾,然后摸摸我身上的衣服,问我冷不冷。有时我已穿了两三件毛衣,她还要给我加。当我照着镜子,看着球一样的自己时,总会盼望着早点上初中——住了校,自己想穿几件就几件。
家到学校大约有半公里,步行。那时泥路居多,被冻得硬邦邦的,踩在上面“咔咔”作响,十分舒服。可太阳一出,路就泥泞得跟刚下过雨似的,中午回家就不得不穿雨靴了。
到了周末,总算可以尽情地睡个懒觉,但睡到八九点,让睡也不睡了,因为被窝已没暖和气了。起来后吃饱喝足,就是一个“玩”字。平时爱玩的弹玻璃球、扔铜板、打纸炮这时都玩不了了,因为手都冻得“巴”住了,不能完全伸展开。能玩的就只有冰和雪了。
入冬多日,河面冰层已积得很厚了,尤其是狭窄的小河沟,几乎冻到河底,足能承受孩童的重量了。这样,冰面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女孩在冰面上跳绳、跳皮筋,男孩则在冰上抽陀螺,或是斗鸡。此斗鸡非彼斗鸡,乃一只手拎起自己的一只腿,独腿斗走,以击倒对方为胜。冰面是何其滑啊,摔跟头那是常有的事。玩腻了游戏,就去破冰。一群人喊着口号一脚接一脚地在冰面上使劲跺,听到“咔嚓”一声,又争先恐后地往岸上溜。
若是下雪,乐趣就更多了,搓雪球打雪仗是最基本的。女孩偏爱堆雪人,男孩也会参与,但更喜欢把自己埋在雪里,然后突然跳起来吓人。一天下来,全身尽湿,回家免不了挨骂,又要上澡堂子洗澡了。
思飞神游间,二十年光阴过去了。如今,村里通了自来水,修了水泥路,家里也有了煤气灶。到了冬天,河面竟难得结冰了。就算结冰也很薄,一敲即破。纵是下了雪,也不见玩雪的孩子们,只听见空调机轰隆隆地响着,像是乌云笼罩着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