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9 19:00:40 作者:□ 姜善海 来源:今日高邮
1965年春节后,说是为了落实“全民、集体两种劳动制度,公办、民办两种教育制度”,实现“小学不出队、初中不出圩、高中不出社”,中心小学校长找我,要我同一位“困难时期”学校解散在家务农的中师生,去金沟农业中学教书。
提起农中情形,真可谓不堪回首:挤借小学一间不到30平米的教室,2名教师,30个学生,3亩试验田;4门功课:语文、数学、政治、农业基础知识;报酬4个一点:国家补贴一点,集体补助一点,试验田解决一点,自己劳动一点;周一至周六只上5天课,其中2个下午在试验田劳动。我们每人要教2门课,还要会栽桑、养蚕、种棉花,会耕田耙地,会挑挖栽割。我们俨然成了能文能武、能细能粗的多面手。时过不久,我便问自己:这是当的什么教师呢?
3里之外,还有一个教学点。那时,除了公社第一书记有一辆自行车,大家都步行。点上5个学生,3男2女。3男,辍学多年,读书识字,几乎要从零开始;2女,都只读到四年级,家务之外,一个要带2个妹妹,一个要带2个弟弟,学习的艰难,可想而知。
我决计要改行。
一个晚上,我趁伯父有空了,对他说:“我想改行。”
伯父幼时,上过几天私塾,18岁当家,后来当民夫,当民兵,当乡长,当乡指导员,当区公安助理。1964年我高中毕业,他当公社副书记,分管我们圩。他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家有难事,都要找他。
“嫌钱少了?”他问。
“不全是。”我说,“学生不像学生,学校不像学校,教师不像教师。”
“怕耽误了你是不是?”昏黄的油灯照着伯父瘦削的脸。见我不答言,他沉吟良久,对我说道:“报酬是少了些,水涨才能船高。现在农村急需文化人,就为少得些钱,读了点书就想飞走了?”
我说:“这种学校太难办,这种书太难教。”
“你倒懂得难了?”他用一种不客气的口气说,“创业不难什么难?人还能被难吓住?难,就要你吃苦,不吃苦能知东南西北?你这点难,难道比我遇到的还要难不成?”
这一晚,伯父第一次跟我谈到他自己。谈到他租田种地做生意;谈到他北撤留守敌后,还乡团搜捕,逃亡上海,千难万险、九死一生;谈到他白手起家,创办供销合作社;谈到他出家无家、没日没夜抓生产;谈到他忍饥挨饿、不占不贪,带领干部群众步步艰难度荒年……一直谈到夜很深,很深。
我终于没有改行。
这一年,伯父帮助我们选校址,落实经费和劳力;我们建新房,迁学校,招新生,调整试验田,送出了第一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