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15 20:28:08 作者:□ 卞荣中 来源:今日高邮
知了壳是知了的幼虫变为成虫时蜕下的壳。四五厘米长,土色,有一种金属的质感。薄且脆,易碎。
小时候我们叫知了为叽溜。按体型和鸣叫的声音区分,叽溜在我的记忆中有三种:最大体型的就叫“叽溜”。叽溜一开口,只喊“叽——”,不停顿也不变化,五个音被它丢掉了四个,午睡的时候觉得它吵死人。长得稍小一点、叫起来的声音和“叽溜”有明显区别的叫“嘟溜”。嘟溜的音乐细胞要丰富一点,“叽——溜,嘟——溜”“叽——溜,嘟——溜”,像是比叽溜多经历了些世面。最小的那一种,身体大小不及叽溜四五分之一,叫“红娘子”。红娘子的叫声虽然也是只能其一,却比叽溜细腻温和得多,就像是小女孩跟妈妈撒娇。
小时候我们特别喜欢找叽溜壳,也就是知了壳。尤其喜欢找那个只会“叽——”的家伙的壳,它的壳大,值钱。按当时的市场价,十个就可以卖一分钱。而嘟溜壳和红娘子的壳多半会被生意人两个并成一个卖,不合算。因为我们找一个壳花的时间吃的苦是一样的。但是,当我们一早上睁开惺忪的眼睛搜索到这些小东西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忽视它,好歹也值个半厘钱呢!
清早是找叽溜壳的最好时间。天麻麻亮,叽溜已经开了嗓子,而我们的眼睛可以看到叽溜壳大小的东西了,我们就出门了。小孩子都贪睡,那个时间点没有几个能醒的,但非醒不可!醒迟了,这一天的叽溜壳就成了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样的经济损失谁也不愿意接受。我们不想在跟妈妈要钱买铅笔时,听妈妈数落我们:早上死睡,人家小玉子昨天找叽溜壳就卖了八分钱,可以买两支多铅笔了。
出门时可以带个小篮子或小布袋,也可以什么都不拿,路边的狗尾巴草也是很好的工具——薅一根长得有点硬的,留住尾巴那一头,把找到的叽溜壳从另一头穿进去,而后抓在手上,或者在爬高上低时叼在嘴上。但是,有一件工具一般也是少不了的:网兜子——用细竹或芦柴做竿,在一头做一个三角形或圈个圆,用新鲜的蜘蛛网糊满了。当我们的手够不到时,用它一粘,即取,很实用。
找叽溜壳一般不结伴而行,主要是怕因争抢而打架。二丫头和小来子他们就打过,为了一个叽溜壳,都认为是自己先看见的。结果是人虽然没有受伤,但两个人都损失了四五十个叽溜壳,打架时弄碎了。二丫头似乎更伤心,那天早上的哭声比叽溜叫的响亮得多,家家户户耳朵不聋的人都听见了。二丫头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好多庄上人以为他爸爸“老”得了,后来才晓得是为了一个叽溜壳。
找叽溜壳经常会遇到困难和危险,只要不伤不亡的,事后都是笑话。有一次,小来子出门忘了带网兜,只好爬上一棵不大的榆树去拾一个叽溜壳。下树时,为了不让握在手里的叽溜壳捏碎了,抱树的手一松劲,直接从沾满露水的树上滑了下来。树根脚有一个不大的树桩,刚好从地上冒点头出来,一下子就戳在了小来子的裤裆上,他的五官瞬间就变形了。德龙有一次看见一个叽溜壳挂在伸向河边的竹子尖上,他以为河边的土是硬的,一脚踏了上去,准备用网兜去够。可是,网兜的姿势还没有摆好,人就掉到河里去了。要不是他顺手抓住一丛长在水里的树根须子,怕是早就没有他这个人了。
我也出过一次纰漏,蛮大的。那天我一个人去生产队的场头上找叽溜壳。场头的北边有几堵老房子倒塌后形成的断墙,有两米多高,其中一堵墙上平放着两个养小鸡小鸭的草窝子。我看见了两只叽溜壳钉在草窝子边上,像两个人在说话。我兴奋地从断墙的低矮处爬了上去,直接站到了草窝子里头。在我伸手去够边上的叽溜壳时,草窝子突然从高处倾覆翻扣到地上了。我记得我是哭的,因为疼,并且很想哭得响亮些,但我哭得并不流畅,也响亮不了。我的呼吸到了胸腔以后就不再往喉咙去了,像是有根线扎在了喉咙下面。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我最终挺了过来。我站起来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叽溜壳还钉在草窝子边上。这让我很开心。
当然,最让我们开心的,是挑货郞担的人的拨浪鼓声。拨浪鼓的声音从庄子外面响进来时,我们已提着几天来积攒下来的叽溜壳、嘟溜壳和红娘子壳,站在村口等待了。我们用它换来货郞担里的铅笔、橡皮、带橡皮的铅笔、写字本,甚至带皮面的笔记本。有余钱的时候,我们还会敲一小块麦芽糖细品慢尝——小时候,这一刻总是让我们兴奋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