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6 21:44:27 作者:□ 王玉权 来源:今日高邮
1947年左右,我六七岁,该到上学的年龄了。
我6岁丧父,祖父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两个幼孙身上。弟弟才两岁,太小。祖父为我打了一张学桌,又找了一块宽厚的木板作凳面,打了一张学凳,送我去读私塾。
我的启蒙先生叫于谨三。低田草荡人。顾庄人把官垛一带,费明、大葛庄、小葛庄等荒草荡人统称为低田人。先生面相清癯和善,颧骨略突,胡须稀疏,白牙齐整。左臂又细又瘦,永远耷拉在腹部。右臂强健,写字,执戒,全靠它。被先生戒尺打的,必须老老实实将掌心向上摊放在桌上,这种硬碰硬的惩罚,很叫人恐惧。学童们背后恨他、咒他:独膀子,吃狗屎!小屁孩的诅咒不足为训,每轮饭到一家,家长都把先生当贵宾礼遇。早上蛋瘪子,搓圆子或下面;中午不离鱼肉。束脩用实物,稻麦米面;多少不知,都是大人处理的。
我的学名就是于先生取的。弟兄俩取“权衡”二字。那时的“权”是繁体“權”,有22划,我竟然会认会写,先生夸我神。
我先念“字角子”。梅红纸裁成二三寸宽,头二尺长,积几十张用纸捻子订成一本。字是先生亲手写的正楷,人、手、口、足、刀、尺、马、牛、羊等笔划简单的字。
识字积累到一定程度,念启蒙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大学长念《幼学琼林》《千家诗》。至多念到四书中的《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及五经(诗、书、易、礼、春秋)要上城找经师了。乡下人念不起的。
除了识字,还要习毛笔字、打算盘、咳(hai)诗、对对子。还谈不上开笔练八股文。
我们这班念“字角子”的十几个同龄人,特好奇学长们咳诗。语声分平仄,语调有高低,语速有徐疾,配以肢体语言,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比起现时的朗诵有趣得多了。
一次,几个学长伸着脖子,拖长了腔调咳着《千家诗》,“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手舞足蹈的,我们这帮小家伙看了,觉得很滑稽好玩。趁先生不在,“疙瘩牯”顾增富溜到正咳得起劲的秦日兴身后,在他的小辫子(那时的惯宝宝,时兴头上留个“猪尾子”)上粘上了一把苍耳子,大喝一声,“狼牙棒来也!”秦日兴冷不丁一激灵,用手去摸脑后的小辫子,那苍耳子的尖刺把手心的嫩肉刺破了,疼得直哭。这还了得,于先生进来拧着“疙瘩牯”的耳朵,拖到讲台前,狠狠地用戒尺打了十几下,疼得他呲牙咧嘴地直跳,不敢出声。我们几个小猴子,幸灾乐祸,窃笑不已。
私塾里没有黑板,没有粉笔,只能用毛笔。没有墨汁,天天要带小砚台研黑墨。我们常用嘴掭笔头,弄得一口黑、两手污,衣服上墨迹斑斑。调皮的我们,还常互相画胡子,相互对望傻笑。
解放后,上级派来一个公办教师,名叫屠容,办了一所正规小学。课本有语文、算术、常识,还教音乐、美术、体育。有了黑板、粉笔,毛笔倒不常用了,一个星期才一两节写字课。
屠老师是三垛镇上人,顾庄人背后都叫他屠大鼻子。他早出晚归,轮一顿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