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27 20:26:32 作者: □ 赵洪林 来源:今日高邮
几十天了,一家子继续自我隔离。一瓶白酒,一桌菜。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
“爸,妈,说说你们的初恋。”
“我的初恋在师范。”
“我的初恋不是你爸。”
“你们和对方是在什么情况下确定初恋的?”
“其实很不确定。那年的八月底,我带着一只木头箱子来到师范。箱子是你爷爷学着木匠师傅打出来的,油漆也是他自己上的。里面叠放着当季的换身衣服。”
“推算起来,我比你爸出道早,农村女孩不上学的多,我上到五里桥就算高了。你外公是印刷厂负责人之一。我跟他就是在印刷厂认识的,他排字,我印刷。他话不多,个子蛮高,皮子也白。家里弟兄姐妹几个,肯吃苦。赶印金庸的书,老加班,他从来不说苦。他送给我三个铅字,我一看,脸通红。”
“贫穷,初恋,有意思。爸请继续。”
“贫穷限制了我的情商,这就是我不确定这份感情的根本原因。班上第一次联欢记不得演的啥了,倒清楚地记得她的模样:高鼻梁子,马尾辫,整个人清清爽爽、安安静静的。”
“爸,你开始注意她了。”
“是的。后来我就时常抬抬眼看看她。冬天来了,她穿着一件粉红的羽绒服。而你爸就是一件咖啡色滑雪衫,袖口上老是油光光的。一天,我在看同学的学籍,她的社会关系吸引了我的注意:妈是老师,爸在信用社。我以为她爸是邮递员,像我们田螺河的老孙一样,专管送信,更觉得有几分亲切。”
“爸,你太搞笑了,信用社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啊?!”
“后来听同学说,信用社就是银行,我才恍然大悟。她有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很抢眼。当时田螺河没几辆好自行车。周末,她就骑着飞鸽从师范大门出去,第二天又从师范大门骑进来。穿着白袜子,红凉鞋,笑起来酒窝很深。偶尔摁一下铃铛,校友们就仰着脖子盯着,视线都跟着飞鸽走。”
“你妈我当时也不确定和他在一起工作是不是初恋,确切地说,我和他一场电影都没看过,更别说手拉手了。”
“你们那档子事我们90后的很难想象。这哪里算是初恋?!”
“如果算初恋的话,要算是上师范二年级的时候。我们添了马列课程,老师给我们讲马克思和燕妮的爱情故事。我就壮着胆子给她写了一封信,把秦观词都搬出来了,有两页多信纸。第二天上晚自习的路上,她微笑着把书还给我,我的心怦怦直跳,捏着书就明白了,里面有一封信。下晚自习,我在蚊帐里忍不住拆开信,一行行蓝色的钢笔字映入眼帘:读完你的信,我打着手电筒给你回信……闺女,你说说,这算不算初恋?”
“这好像就是初恋,有心的交流,我感觉得出来。”
“丫头,初恋是美好的,但不能当饭吃,婚姻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外公知道后坚决反对,他说,死也不会同意的。你外公身体不好,又死要面子,我顺从了,把那三个铅字还了去。”
“你妈不好意思说得太透,还是我来说吧。快毕业了,一次,我们几个同学去她家玩,第二天早饭后,她要我一起上街买菜,骑上飞鸽自行车。回头在公路上一辆锈迹斑斑的长途汽车呼啸着横冲过来,我猛地一个闪退,她跳下车,没有问飞鸽的安全,却问我碍不碍事。吃饭的时候,她妈说,烧饭时分了个神,锅巴给烧焦了,米饭黄了。”
“你们就这样黄了?”
“后来我回到田螺河,她也回到了自己的老镇。我们有几次书信,你爸把美好的愿景藏匿起来,面对田螺河一摊子债务,一边上班,一边和一大家子人一起扛起家庭重担。”
“都是过眼烟云。爸、妈,酒杯端起来,继续喝。”
“丫头,妈要你记住:初恋是永远的,公序良俗也是永远的。”
“是的,在公序良俗面前,人生就像是一次次嘟嘟囔囔的隔离。每一次,或许很短,或许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