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的宝贝儿子大牛牛小的时候经常放在我们家里。那时候我妈还在，我们家一挨肩的全是女孩，所以她老人家见到人家男娃总有一种特别欢喜的表情。他爸在他不到周岁就跑得杳无音信了，单亲家庭，小家伙也怪可怜的。那时候表妹把大牛牛往我家一丢就是好几天，我妈不嫌烦，整天带着他玩，还处处由着他的性子，逢人便说是我们家的小二子。有一次老人家给他买了一只哨子，我知道噪上心头了。小家伙果然是一个劲地吹个不停，上窜下跳，得意忘形，像一只来自北方的狼。我女儿在房间里做作业。平时她做作业累了就喜欢出来摸摸他的瓦片头。姐弟俩长得特别象，大眼睛，白皮肤，够亲密。可如今她越来越嫌他烦了。那天她在房间里一个劲地抱怨：“烦死了，噪死了！”我也被噪得心烦，一怒之下夺下他嘴里正吹得得意张狂的哨子，摔到地上一脚踩得粉碎。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妈在一边看见了我的举动，怒不打一处起，斥责说：“你怎么这样对待孩子呢？看你这么大个人了，好大的出息！”

其实我在脚踩哨子“咔嚓”一声的时候就自责自己太粗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扼杀孩子的天性，我做得太残忍，亏我前些时候在外面讲课还跟人谈鲁迅先生的《风筝》呢。“我在破获秘密的满足中，又很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这样苦心孤诣地来偷做没出息孩子的玩艺。我即刻伸手折断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将风轮掷在地下，踏扁了。论长幼，论力气，他是敌不过我的，我当然胜利，于是傲然走出，留他绝望地站在屋里。后来怎样，我不知道，也没有留心。”

我从来没有欺负过弱势于我的人。为了一只哨子，我自责自己十多年了。做一个好的长辈实在是不易。直到有一天我梦见大牛牛结婚了，婚礼上我为新郎新娘一人颈项上挂一只哨子。我说：“小伙子，当年我烦你吹哨子，我要你别吹你非要吹，我把你的哨子踩了，真的对不起。如今，亲爱的孩子，你们尽情地吹吧！尽情地吹吧！”一对新人吹起了哨子，一个劲地吹呀，吹呀，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我则止不住热泪盈眶，直到从梦中醒来，不觉东方之既白。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我终于有将来补救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