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高邮-梦回故乡

我的故乡在高邮，是一个常年与水为伴的地方。老人们说，在我们那里，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已是奢望！建一条铁路？通高铁？那是多少辈故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近日故乡传来喜讯，高邮通高铁了！高邮境内不但有停靠站，而且设立了两个站。那个高邮北站离我老家很近很近，以后无论从哪里入境，回故乡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故乡这个词，对于还身处故乡原地的人们来说，可能没有任何感觉。对于像我这样已经离开那片故土几十年的人，故乡可是一个让人魂牵梦萦的词。离开故乡时间越长梦越深，离开故土距离越远越牵挂。故乡不仅是一个地理意义的概念，一处景、一个人、一首歌、一道菜、一句乡音，可以让故乡立刻在脑海重现，亦真亦幻，牵肠挂肚。

故乡是小时候的玩伴和家乡的亲人，故乡是房前屋后的小河和四季的景，故乡是那一碗一碟和被惯坏了的胃，故乡是在他乡嘈杂的人群里不经意间听到的一句乡音，故乡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少小离家，老大难回，这准确反映了我和故乡之间的关系，真实但无奈。18岁那年，我提着一只破旧旅行包，离开故土，从此云游四海。上大学时，我的寒暑假基本都在故乡；工作以后，我回故乡越来越少；母亲搬离老家后，我回老家不但次数更少，而且每次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后来交通变得越来越便捷，我回故乡可以当天办完所有事情，不需要再过夜了。出国以后，故乡变得非常的遥远，我要回一趟故乡，路上至少要折腾一整天。

小时候的玩伴，大都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现在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有些已经不幸离世。要在故乡遇到一两个小时候的玩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女的出嫁到外乡，就是嫁在本地的也都在外边打工；男的也大都在上世纪80年代冲出了农门，在他乡安了家。留下来的，要么是学得手艺的，在家乡可以勉强维持生活；要么在家乡干出来一番事业，成了家乡发展的主力军。几年前有一次回老家，遇到小时候一起在大队文娱宣传队厮混的小伙伴，当地有名的瓦匠。当天正逢他孙女过生日，而我的行程太过匆忙，未能应他之邀参加他孙女的生日家宴，但相约以后坐下来喝两杯。这个约定至今未能兑现，我也早已忘记当时为什么匆忙！

听奶奶说，我家祖上是有些家当的，但从我记事起，家里一直一贫如洗。最先的老屋在庄台上，比稻田要高出两三米。后来家乡政府组织大兴水利，把农田“方整化”，河道被拉直，农田被分割成长500米、宽300米的方块块。生产队给我家分配了在河边新庄台上的一块地，我家盖了土墙茅草房。从7岁开始我一直住在那里，直到离乡远行。茅草房始终摇摇欲坠，但一直挺到1991年，在长江流域特大洪水中轰然倒塌，成为脑海深处的一丝模糊影像。

脑海深处影像比较清晰的是房前屋后的小河、河面的小船和过河的独木桥。方整化新开的河道是灌溉和排涝的主要通道，上面的桥大都是水泥桥，木头做的也比较牢固，那是夏天最好的跳水平台。方整化并没有把原来弯弯曲曲的河道沟渠填平，独木桥仍在，这些河沟后来成了鱼塘、荷塘、菱塘，成了我记忆中的一幅幅图画。有寒冬腊月干鱼塘的欢腾，有炎炎夏日划着澡盆翻采菱角的惬意，还有荷叶枯萎后下河挖藕时的一身淤泥，更有课后假期里在小河里摸鱼抓虾的愉悦。

想到那些个鱼虾，我的味蕾开始活跃起来。故乡物产丰富，除了鱼虾等水产，还有很多水乡特色蔬菜，菱角、莲藕、茨菇、水芹，更有里下河地区常见的其他蔬菜。妈妈烧的菜永远世界第一，红烧鲫鱼、大梗子咸菜炖小鱼、汪豆腐、茨菇红烧肉、梅干菜烧肉……现在想想都会流口水！上世纪70年代末，在上海长大的两位表哥暑期来我们家小住，母亲做的螃蟹、虾子和青菜烩肉圆，两位表哥现在说起来还津津有味！母亲随我住到南京后，这些菜都成了我和同事朋友聚会的保留菜品。多年以后在各种高档酒店，这些同事朋友吃着各种精品菜肴，心里还在想着那青菜烩肉圆！两年前和老同学回高邮看望高中老师，他和我一样离乡多年。我们在回高邮的车上就通过当地的联系人开始点菜，汪豆腐、韭菜炒螺蛳、红烧昂刺鱼、清炒水芹菜……在街边的小饭店，我们的胃彻底爽了！我深知一个地方的特色美食都在街边小店，肯定不在那些五星级酒店。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在世界各地出差时，每新到一个国家，在正式宴请前，总要到街边小店尝一尝当地的食物。

故乡是梦的起点，年少时在那里筑了梦，一生都在追寻那个梦。故乡也是给味蕾和胃囊定了味的地方，走得再远，也走不出母亲烧的那几道菜。故乡更是定格了我应该有的生活空间，我走在瑞士的乡间小道上，碧湖映着雪山，但我眼睛看到的是故乡的油菜花，心里想着为什么这里没有荷花、茨菇、水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