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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知青屋

2021-03-01 19:57:07    作者:□ 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前不久,我又去了一趟第二故乡,来到住了六七年的知青屋前。当年的知青屋已无踪影,原屋址上竖着一排青砖红瓦房,铝合金门窗,宽大的玻璃门上两个倒贴着的“福”字,底色那么红火。人去,物非,只是屋址是原来的。面对老屋址,我默默地向它致敬!

插队之初,我们一组六人临时住在社员国祥家里。两间屋,一间堂屋兼厨房,一间做房间。房间内三张铺,两人一床,冬天蛮好,热天就不行了。一米二的床,挂上蚊帐,两个大男孩嫌小。晚上洗澡,木澡盆搁在三张床之间,房间没门,很不方便。建知青屋,急需。

为建房,生产队从公社供销社陆续领来了国家发的木料、毛竹,砖头是生产队派船上城装的。我们把毛竹架上屋子二梁,放平,铺上木板,居然成了一张铺,只是要从大桌子爬上爬下。

我们催生产队建房,队长答应着,就是不动手。我们总觉得是生产队在拖延而不肯建房,一气之下,准备把买来的砖头卖了,砌不砌房,随便!于是我们几个人外出跑到西边邻公社,见场头有人,问人家要不要砖头。砖头,那时在农村是紧俏物品,有钱难买。很快,人家与我们谈好,明天着人看货。第二天,果然有人来了。生产队不知道怎么回事,喊我们去问话,才晓得是新农民自作主张要卖砖头。队长批评了我们,砖头卖了,房子拿什么打根脚呢?房子肯定要砌,秋后再说。我们这才知道建房的最佳时间是秋后,只有到秋收过后,生产队才有时间、人力来建房。

稻子收完了,队里为我们选了一块宅基地,老乡都说这是最好的一块地。我们也觉得不错,地平坦,在几条路的路口上,前边一览无余,直通河边桥口。

动工了!四大间,一长溜。上面分配的几千砖头是打房屋基础的,只能砌五六层,一尺来高,砖上面码土墼。生产队的能工巧匠都来了,木匠是加祥的爷爷,茅匠是老葛罗扬为首的一帮老头儿,一群八脚毛瓦匠。

农村有句老话:与人不睦,劝人砌屋。是说,砌房造屋,是件伤人的事情,要钱,要物,要人,呕心沥血,准备的工作量太大。

知青屋的土墼哪儿来?生产队跟各家买一点。盖屋的麦秸草是集体的。我们这里不用稻草,稻草软,漺水慢,易霉烂。麦秸秆不粘水,中空,隔热保暖性能好。脱粒时麦把不进脱粒机,人工掼。人工掼的草把齐整,保持了麦秸秆的挺直完整。掼下麦粒后,把草另堆一处。待建房时,一把把抓住麦秸秆,在钉子板上梳理掉叶片,剪去空穗头,留下光溜溜的秸秆。这个过程叫刷草,成品草就叫刷草。

工地上,搬土墼的,砌墙的,做木工的,刷草的,热热闹闹。看得出来,生产队为了建知青屋,早就做了大量的准备,只是我们不知道。

很快,屋架子搭起来了。柱子、大梁都是木头的,檐口梁用毛竹,朝南的大窗户是木头的,新式方格框架,可装玻璃。上梁那天,我们买了香烟和糖块,散了烟,撒了糖,生产队放了炮仗,很热闹,很开心。

盖屋面挺费事,竹子架成的椽上铺一层芦柴编织的旺膜,上面铺匀穰草,用稀河泥抹平,再层层铺上刷草。这些活儿要点技术,坐在屋面上做活的是那些老头儿——茅匠。他们把锅盖大小的蒲垫摊开,坐在上面盘了两腿,叼着香烟,两手在盘着的腿前有条不紊地动着。穰草上抹平河泥,从屋檐起,把一把把打湿了的刷草铺开,摊平,根上用河泥抹实,檐口滴水处剪齐,一层就铺好了。把蒲垫挪向上,坐稳,再往上一层接一层地铺开。铺好的麦草有三四寸厚。想起杜甫笔下“卷我屋上三重茅”的茅草,该有多厚?土墼墙内外,房内隔墙内外,都用稀河泥与稻草屑和成的泥浆抹平。好多老乡家的室内隔墙,是用葵花杆排扎起来,内外用草屑拌泥抹平而成,而我们全用土墼砌,是很讲究的了。屋檐下的所有缝隙用稻草把子蘸泥浆塞实,冬天,再大的西北风也透不进一丝儿。看着厚实明黄闪亮的麦秸草屋面,大家心里暖洋洋的。

房盖好了,支锅。支锅匠是沈家厦请来的最好的师傅。师傅边做生活,边与我们唠叨。说,好灶,省草,火快。说,好的师傅,屋顶上割的烟囱口不漏水。还说,锅支好了,要买点肉烧烧,暖暖锅,讨个吉利。一只汤罐,大、中、小三口锅,大的烧洗澡水、煮猪食(我们从来也没养过猪),中锅煮饭烧粥,小的做菜。

灶盘好,锅支好,房子就算成功了。

看着一溜崭新的知青屋,农民都很羡慕,说新农民不简单,国家花钱,生产队花钱花工,新农民自己不花钱不花钞,眼睛一眨,一排新屋竖起来了。知青屋的建成,我们感受到了农民对我们在情感上的接纳。

几天后,我们告别了国祥家的老屋,搬进了新房。进新屋的只有五人,一人下乡半年就去三垛上高中了。五人在一起的日子也很短,陆续有人进了社办厂,有人转了户口,有人长期在城里打工。剩下的人,面对一大趟新房,形单影只,没了再打扮的心思。新装的木窗,从没配过玻璃,冬天,将就着糊上报纸遮风。四间房子,一二人住,很快,仅有我一人坚守。我用红广告色在卧室的泥墙上写了两行美术字:活着就要拼命干,一生献给毛主席。农民看了,不解,问是什么意思。这是上海知青金训华的誓言,他插队在东北农村,为抢救被洪水冲走的集体木料而献身,当时号召知青向他学习。我企望着努力劳动,认真接受再教育,能图个什么。然而,几年过去,啥也没图到。生产队见我一人住着四大间房,于是用中间两间做了保管室,存粮,我的房间和锅灶不动。我觉得也是为集体做了贡献,蛮好。白天下田,晚上在柴油灯下看书、画画,老乡们都喜欢在这里坐坐。我订了《连环画报》,小青年、大孩子都爱看,还要我为他们画像,于是一面墙上挂了不少老头、小孩的头像速写。老乡们看着,评论着,这个像,这个不太像。我听着,蛮开心。

一年春上,我到沈家厦做了代课老师,早出晚归。知青屋里住了上面派下来的“学大寨工作组”六个人,没床,打地铺。我的床占地,撤了,我和工作组员一起挤着睡地铺。一阵子,毛衣袖口奇痒,细看细寻,居然发现了白白的小动物——虱子,心里有点膩味。这年秋季开学,我调到外村的一所戴帽子初中,离开住了几年的知青屋。

后来,房子给了隔壁的腊狗子永华兄弟俩住,两兄弟一贫如洗,我也为他俩高兴。再后来,听说生产队收回知青屋,卖给了别人家。此后,老屋被拆,原址新建了瓦房。知青屋带着那个年代的信息,随着时代的变迁远去了。再过几年,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住过一户新农民,张三,李四,王二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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