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1 19:14:16 作者:□ 陈仁存 来源:今日高邮
她长大了一些以后,这条街上的人也习惯了她的长相,对待她跟其他人家的姑娘一样称呼“大小姐”“张家大小姐”,就跟鼎昌、恒兴昌、刘盛源广货店的姑娘们一样。我小时候跟爸爸住在吉升酱园的时候,带我的汪老太要是外出有事时间长,就把我送到张家大小姐家。她为街坊邻居看孩子,少说也有七八个吧。哭闹的孩子经她抱一抱、哄一哄,就安静下来了。
她家的院子很大,是老砖头铺的,夏天有一棵好大的石榴树,开满了火红火红的花,秋天是两棵柿子树结满了黄澄澄的柿子,还有一棵更大的野枣子树。墙角还有一棵好大的月季花,开得像花轿子似的,她会给每个小女孩的辫子上插一朵,高兴时还会把男孩子头顶上的头发揪起来扎个小辫子插上一朵,当然也取决于小男孩可爱不可爱。汪老太来接我,见我的头上扎个辫子戴一朵花,说我像个骚鞑子,这恰恰是我玩得最开心的时候。玩接鼓传花的时候,偏偏花到我面前鼓声就停下来了。我最爱唱的歌是《太阳出来暖洋洋》:“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 郎罗),挑起扁担(郎郎扯 光扯),上山岗(欧 罗罗)……”当看见她向外面使眼神的时候,我知道汪老太来了,于是故意把嗓门抬高,一直唱到“手里拿把(罗儿)开山斧(欧 郎罗),不怕虎豹(郎郎扯 光扯)和豺狼(欧 罗罗)”,然后一个转身飞也似的趴到她的腿上,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非得要让她抱一下才肯跟汪老太走。这首四川民歌《太阳出来喜洋洋》,以及汪老太、张铁匠的女儿,让我难忘了一辈子,深情了一辈子。
我告诉汪老太,歌是二姐教我的。张家大小姐跟我大姐的年纪一般大,我大姐在老家已经上高中了。再后来,他哥当兵去了,铁匠铺就他爸和一个刚来不久的学徒,年纪十六七岁,顶不上趟儿。她只得到铁匠铺当帮手,拉风箱、拿小铁锤敲边儿,脸上手上黑乎乎的。这一干就是好几年。后来她哥哥复员回来了,铁匠铺被新建在这里的锻铸厂收进去了,一家三口都进了工厂。她哥哥后来被调到工业局当股长。那个当学徒的小伙子是我们一沟镇上潘小郎的儿子潘延芝,回家学剃头,跟张铁匠家再无来往。他要娶张铁匠的女儿,是因为图她城市户口,将来子子孙孙就是吃供应粮的城上人了,甭管什么长相。正当谈婚论嫁的时候,户口开放了,他无所谓了,把她气得要从螺蛳坝跳下去,那时候这里有一人多深,水流又湍急。她发誓这辈子坚决不嫁人。
她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丝不乱,还烫着挺时髦的卷发,依旧喜欢给街坊邻居照看孩子。她是她老爸的贴身小棉袄,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她看着家门口那些经她带过、抱过的孩子一茬接一茬地长大,打心眼里欢喜。她凭着一双巧手,给他们钩过鞋子、帽子,织过毛线衣,那上面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小鹅、小兔子的图案活灵活现的,是她一辈子的骄傲。东大街好多地方如今还是老样子,这老样子让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感觉平静、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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