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19 18:22:16 作者:□ 周荣池 来源:今日高邮
骂是骂不过姑娘的,打也下不了手,所以洗碗抹盆是无奈的事情。但是无奈的时间长了,倒有乐趣。世上事情哪有天生的热爱?你说一个人天生就喜欢读书,那是不成立的事情——谁天生不更爱吃喝玩乐吹牛骗人——因为并不能做到都如此,所以才不情愿地面对,久而久之发现了乐趣,所以才有可能热爱起来。
我很小的时候就做饭,那时候真是无奈。早上起来用舀水的塑料舀子蹲在门口刷完牙,留下顽固的泡沫就回屋子里用洗菜的盆洗脸。前一天剩饭又冷又硬,就像生活的贫困和不如意一样笃定。大锅一个草把子就热,菜油和锅蚂蚁一起热腾起来,就打一个蛋下去,再倒下去饭胡乱翻炒一气。用刷牙的舀子舀水,撒几根盐进去晃动一下,倒进锅里便是一阵水汽升腾起来。这是我还没有走出南角墩的时候发明的“蛋炒饭”,那时候我不知道世界上真有蛋炒饭这种做法,我当时觉得连这个名字都是我发明的。我那时候有很多古怪的知识,比如说吃粥是不能吃肉的,吃了会拉肚子。后来到城里读书,看见有皮蛋瘦肉粥这种食物,心里还是有些不除疑。蛋炒饭是我后来在扬州吃过的,那年母亲病重,我坐公交车去扬州黄金坝给她买药,下车才知道公交车方向坐反了。我当时很沮丧,就在路边吃了一碗扬州炒饭,我觉得那碗饭也很沮丧。
我的父亲是会做菜的。他兄弟姊妹七个人,只有二叔不会做饭。我的兄弟辈中大多也是男人做菜。我父亲做菜可能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母亲的厨艺也很好,她带汤煮的小鱼天下没有再吃到过,但是因为生病,倒逼得父亲成了“一把好铲子”。南角墩这种对厨艺的形容非常生动。我正式做饭是从大学开始的,那时候暑假我留校做家教,就自己弄个炉子做菜,后来就成了一种乐趣,我至今还记得老虎桥院子里那种煤油炉味道。再后来我去盐城找过那个地方,被拆迁了,但那种味道在我心里是拆不掉的。
菜场是天堂和人间的接口,一个地方的民生几乎全在菜篮子里。我喜欢买近郊农民自己种的菜,他们的菜新鲜,而且有辛勤的味道。菜场买回来的菜,我觉得那是被资本定义的,不香。也有卖菜的老人很坏,不老实,玩秤,但是少数。坏人是哪里都有的,灯红酒绿的地方更多,这都正常。洗菜非常地磨练人的耐心,我买豆芽菜都一根根地掐掉头子。我本来是不这么做的,但是见过顾汝中老是这么做的,我后来也这么做。不仅是为了干净,我觉得很有意境。世上能有多少着急的事情啊,只是我们自己觉得忙而已。切菜也非常解压,只是要注意厨房的安全,我有过多次见血的经历,但是并不能让我畏惧。对于一个爱做饭的人来说,这就像战场上的伤疤一样值得留存和骄傲。
菜和菜的搭配是需要理解能力的,对菜本身的处理也需要悟性。这就像写作者面对材料,个性化处理更是弥足珍贵,但是有些总体原则是要遵循的,那就是美。美无法被准确定义和规范,但它一定存在。我们能做的是避免不美,那美就是自然的事情了。比如你不能用韭菜炒西红柿,但是韭菜炒洋葱就有异香,又或者炒韭菜时放几根药芹,也是绝配。袁枚的那句话是做饭人的圣经: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不过也是如此而已。
很多人做饭不洗碗,这是没有灵魂的事情。其实做饭的减压很大程度上在洗碗抹盆,因为油渍真是我们生活中多余的负担、压力和欲望,用体力去除这些比用心力去除更直接有效。何处惹尘埃的事情不要多问,让它菩提本无树不就罢了,纠结什么呢?有时候听外面寒风吼吼,屋里灯火可亲,看着被打理好的锅碗瓢盆,它们也是家人一样亲切,它们更可能就是被打理和安慰好的我们自己。
有人说他没有时间做饭——那么你喝酒打牌吹牛说谎的时间是哪里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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