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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往事

2021-04-26 19:34:06    作者:□ 卞荣中    来源:今日高邮

五十年前,自行车是个稀罕物。别说很少有人家有,生长在农村的我,看见有人骑行,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大约十岁那年,父亲因长期在邻公社做社教工作,单位给他配备了一辆自行车,永久牌,28直杠。这让我欣喜若狂。三个哥哥也馋呢。父亲每次回家,哥哥们便悄悄地将自行车推到屋后的场头上去,我则像一条兴奋的小尾巴跟在后面,行动上大有把哥哥们的马屁拍好的意思,为的是无比迫切地想骑上那辆自行车。

哥哥们并没有排斥我,还乐意教我,我的心情便如阳光普照一样敞亮。车太高,即便是将硬牛皮质地的坐垫放到最低,我坐上去,两只脚也没有一只可以够到脚踏子。你就“掏螃蟹”吧!哥哥们建议我。于是我按照哥哥们教我的动作,双手扶把,左脚踩在左脚踏上,右脚从大杠下边伸过去,踩在右脚踏上,通过双脚的半轮蹲踩,驱动自行车往前。我很快就找到了感觉,能自己骑行了。

在熟练与不熟练之间,那种馋劲是无法言说的,像抽烟的人犯了瘾。庄上当然没有别人家有自行车,不能解馋。父亲没回家的时候,我只能常常站在门前的土场上,向着南边离我家四五十米的那条大路上翘首,只想看见有人骑车从那条路上经过,过个眼瘾。父亲回家了,我全然不顾是否会有哥哥们的保护,推了车便往生产队的稻场上溜。稻场很大,又很平坦,这让我无所顾忌。几趟练习以后,技术上日见长进,我终于可以在任何道路上“掏螃蟹”了。我高兴,全家人也都为我高兴。这也让我有了骑车出门的机会,甚至能一直“掏”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外婆家。但每次出门妈妈都要关照我:骑慢点,不要逞能,像你二哥那样子出洋相。

确实,四个兄弟骑车,二哥出的洋相最多。防地震那年,父亲让二哥骑车将刚买的三十斤新米送到乡下家里来。二哥将米袋子扎在自行车“书包架”上,一路猛踩。天擦黑时,到家了。车还没有架好,二哥便“妈妈,妈妈”地叫着。妈妈从家里迎出来,向架好的车后座上看去,白色的米袋已经瘪成了一块白布!借着暮色,妈妈看见了一条白色的米线铺展在路面上,特别显眼。还有一次,夏天,妈妈让二哥去七八里外的四新供销站打斤把肉。快到中午了,二哥才像个落汤鸡似的回到家里,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肉呢?妈妈诧异地问。骑车掉河里了,捞了半天没有捞到。二哥沮丧极了。最搞笑的,是二哥带着奶奶去四十里外的亲戚家出人情的那一次。那时候,农村的道路大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二哥带着奶奶,一边骑车一边聊天,心情大好。在通过一个大洼坡的时候,二哥提醒奶奶说,奶奶坐好了,有个下坡我要冲过去。奶奶嗯了一声的时候,二哥已经冲到上坡了。脚下一带劲,车开始平稳起来。二哥平息了一下呼吸,快速骑行了一阵子,又开始跟奶奶聊起来。二哥聊了好多话,却听不见奶奶回一声,扭头一看:奶奶不在后边了。二哥立即掉转车头,沿来路向前,边骑车边找奶奶。大路上看不见奶奶的身影,二哥有些着急,猛踩一气。到了那个下坡,二哥看见奶奶就地坐着。奶奶,奶奶,二哥大喊了几声,骑着车冲到坡下,停下车便扶起了奶奶。奶奶责怪说,二子,你想跌死我啊?!

我没有出过二哥那样的洋相,但也不是一帆风顺。有一次直接伤着了自己,却不敢说与人听。那次在生产队的稻场上,我独自一人进行速度练习,看自己“掏螃蟹”究竟能掏多快。因为有了速度,风从我的脸上掠过,带着呼呼的响声,很刺激。速度越快感觉越爽,于是总想更快。生产队的场头上分布着七八个打稻谷用的石磙子,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在它们之间左右盘绕,视它们为与我同乐的小伙伴。但那天有个小伙伴犯犟了,眼看我鬼使神差似的转不过龙头,直直地冲向了它,它却阴险地蹲伏着,丝毫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我来不及躲避,硬生生地撞上了它。它不语,我大哭。我被摔在了一边,感觉身上哪儿都疼。过一会儿起身一看,车的横杠有点向上隆起,疼痛中又加了一份回家挨揍的恐惧。

十六岁高中毕业那年,我告别了“掏螃蟹”的骑行方式,和另外两个同学骑车去二十公里外的临泽公社参加征兵体检。前杠、后座各坐一人,另一人负责骑行,轮流。路程近半,恰巧路过其中一个同学的家。三人顿生参军之悔意,说不去体检了,到你家玩一下算了。同学的母亲见家里来了客人,高兴得抓起一只老母鸡宰了。第二天天刚亮,我第一个反悔,说还得去当兵。好在有辆自行车,三人匆匆起床,立刻动身。一路狂踩,天还未亮透,我们便带着沉重的呼吸到了体检点。结果是我如愿以偿,他们两人万般沮丧。每想起这段往事,我都会想起那辆自行车和同学的妈妈杀掉的那只老母鸡。

当兵入伍的前一天,三个哥哥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大哥带爸爸,二哥带妈妈,三哥带着我,从家乡小镇一路骑到六十里外的县城的农机学校集中点。在城里的照相馆拍了第一张全家福以后,他们才送我去报到。第二天中午,我从县城的大运河轮船码头登上了北去的轮船,正式进入了军旅之列。坐在船舱里的我,无意间欣赏河岸的风景,却突然发现,寒冬中略显萧条的运河东堤上,有人骑着自行车,不停地向我们的小轮船挥手。我一眼就看出了,大哥还是带着爸爸,排第一个,二哥依旧带着妈妈,在第二个,三哥后面因为没有了我,一个人骑着,排第三个,正代表着全家不停地向我挥手呢!我的眼光不再旁移,牢牢地盯住了他们。我原本以为,他们昨天已经回到了小镇老家,却不料,现在正与轮船同行着。船行多快,他们就骑多快,这使得我只要固定目光,不必游走寻找,即使是噙着一汪泪水,我还是能清晰地看得见他们。

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是我军校毕业后留校当教官的第二年。那时候自行车供应的计划稍微宽松了些,考虑到上班的需要,我向家里人提出了想买一辆自行车的要求。没过多久,三哥乘坐公共汽车,辗转来到了离家近二百公里的军校驻地,特地为我送来了一辆簇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你无法想象那辆车给我带来了怎样的动力!偌大的校园里,数千名教职员工和学员,有自行车的没几个人。我骑着车在校园里流动,那些羡慕的目光撑得我的虚荣心像秋天的向日葵,丰富而饱满。仿佛自己骑着的不是自行车,而是一匹正在向某个顶峰疾驰的快马,上了山顶,学校里所有人只能对我仰视了。我在车座下面塞了一块毛巾,随时准备擦拭车身上目光可视的尘埃,因此,我的车始终保持锃亮的形象。有特别要好的战友向我借用,我虽乐意而为,但内心里却十分不愿。关系一般的战友如果开口,我则选用早已编好的一堆理由中的某一条婉拒。我常骑车去校园隔壁的野战医院,和女护士聊天,十分期待得到她们的好感,甚至希望她们说:给我骑一下呗。自行车和我都在宿舍里的时候,我则常常听到它对我说:你得配得上我哟!因此更加用心地看书、学习、写作。我希望自己在某一方面出人头地,让全校的人都在询问:卞教员是谁?而知情人的统一回答则是:骑凤凰自行车的那个!

日子这么骑着骑着就过去了。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有了一辆自行车,我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1987年调到一个新单位工作,自行车当然随我前往。此时,我的生活和工作都进入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不再企求其她女兵的青睐,骑车便少了一份心思,多了一份淡定。因为专注于外国军事研究,且须参与演习方案的拟定与实施,工作场景的变化已非当教官时所能比拟,骑车也成了一种碎片化的出行方式,快速到达目的地的迫切压制了骑行过程中的享受,“凤凰牌”渐渐淡出了我的精神世界,而成了单纯的交通工具。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我1993年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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