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往常一样，骑着车去北海路买菜。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头皮发麻，瞬间天旋地转，眩晕从天而降，无法阻挡，包围着我。我一下子跌坐在路旁，约两分钟症状全部消失。

我坐在地上想，一定是脑子里长瘤了，我要完蛋了。我打手机叫来儿子，载我去医院就诊。一通CT、核磁共振之后，医生说，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一切正常。连药都不肯开。我问他为什么眩晕，他不置可否地笑笑。我也没追问。我没病！我已被这个巨大的喜悦高兴坏了。

第二天早上，我推着自行车准备买菜，刚要跨上车，眩晕又不请自来。我丢掉车，抱着一根柱子，几分钟后，症状消失。在接下来的日子，整天神智恍惚，浑浑噩噩，间或头脑中晃几下。眩晕似猛兽一般虎视眈眈地觊觎着我，仿佛随时都会将我吞噬。

这怎么办呢？若是我骑着车在车辆川流不息的路上突然眩晕来袭，那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都为以前没有晕倒在车轮下感到彻骨的后怕和惊悚以至庆幸。但是不骑车，在如今这个高度现代化的社会，能想象吗？人家都汽车代步了，我不要说骑电动车，就连自行车都不敢碰了，甚至上街走路都成问题了，我不成了废人了吗？我向好姐妹们大倒苦水。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眩晕是中老年人的常见症状，周围好多人都被它困扰。我同事的母亲在上海花了8000多元检查也没查出个原因，可就是眩晕得不能起床。我的女友跟我说，她去年眩晕得不能动，只要有人从她面前走过，她就晕，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索性不吃药了，谁知过了半年竟在不知不觉中好了。听了她的话，我就自己安慰自己，我这是暂时的，一定会好的。

我耐心地等待着，每天早晨起来都希望今天不晕了，走在买菜的路上，故意摇头晃脑，然而每次都是一阵小晕。烦人的病痛还在，它一直警惕地窥视我，只要我稍有动作，就张牙舞爪地扑向我。我不堪一击，立即败下阵来。我十分沮丧，只得像个八十老妪在路旁摸摸索索地走着。我无声地诅咒自己的无能。没有一点防备能力，任由病痛随时侵袭而来，漫延到周身，缠缠绵绵，挥之不去。这样较量了一段时间后，我完全向病痛缴械投降，再次去医院求助。

在医生面前，那整天纠缠着我的病痛忽儿跑得无影无踪，不要说精密的仪器检查不出，就是我自己，也结结巴巴，医生越是追问，越道不明了。才出医院楼门，一群青春美少年欢笑着从我眼前跑过去，眩晕瞬至。扶着墙低下头闭目喘息会儿，缓缓返回。一入楼口，眩晕顿失，令我哭笑不得，好像我故意装病似的。医生听了我语无伦次的表述后说，噢，你这是眩晕症，开点止晕药给你。能看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医生头也不抬地说，能止晕，但不一定治根。

我拿着药如得了仙丹一般，每天严格按照医嘱来吃，希望它能赶走病痛，哪怕只是一段时间。

每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先摇摇头跟病痛打招呼，喂，小眩，还在吗？不在的话，我就起床啦。我称病痛为小眩，它不会生气的吧，它才在我身体里出现半年，不叫小眩叫什么呢？看样子小眩似乎有点喜欢我，但交情并不深厚，它会在我洗衣做饭时不时光顾我，待我休息片刻，它又抽身而退。显然，药并没有起作用，再看医生，医生也束手无策。

慢慢地，我与小眩相处也多少摸出了一点门道。我在睡眠充足时它不来，我在紧张时它不来，我在与人交谈时它不来等等，这就够了，还有这么多时间是属于我的。我在闲暇时会跟小眩唠嗑：小眩，你住我身上这么长时间了，经常猝不及防地驾临，把我弄得头晕目眩、手忙脚乱。由于你的不确定性，为了陪你，我没法骑车出行，但是没有关系啊，不骑车，我绿色出行。只要你喜欢，你就来。来多频繁，我都耐心陪着。因为我知道，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能力，一旦我的能力达到你的标准，你一定会离我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