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26 21:43:33 作者:□ 汪泰 来源:今日高邮
五十年前,我插队到了东团林。从此,我认识了农村,知道了农民,懂得了村庄的含义,知晓了田野与农民血肉相连的关系。
下乡十年,于我,没有惊天动地,却也刻骨铭心。多少年后,虽生活在当下,那心心念念的东团林,那里的人和事,却成了我永久的记忆。
难忘生产队长老福海。当时福海队长并不老,三十大几,个子不高,瘦瘦的,大家都喊他老福海,喊啊喊的,喊成了老法海。福海队长话不多,有点静气,有点威严,孩子们都有些怕他。生产队长,少有不妈妈奶奶的,但我从没听他骂过人。福海的家属刘红子被人喊为福海娘娘、法海娘娘。福海娘娘生了三个孩子,可三个孩子相继在几岁时得病。当时农村落后的医疗,没能留住一个,这使福海夫妇的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我们插队到团林时,福海队长已扔掉不幸,走出阴影,并有了一个养女小莲,他的满腔热情全融入了队里的生产。社员们敬他,也同情他。
刚成为新农民的六个十六七岁的知青,成了生产队年少的劳力。虽离了家,我们却在生活和劳动中感受到了福海队长对我们的护佑。
下乡不久,队长安排我们撑着小船,在河边河坎搜集腐蚀质土壤,拌制5406肥土。春上连续大雨,人们蜷在家中,队长特意要我们到保管室用大筛趟稻草灰,去除了杂质的稻草灰是为秧池下秧时所用。老乡们说,这些轻巧事,旁的人做不到,是老福海照顾你们这些新农民啊,让你们多得些工分呢。我们的草不够烧,早晚饭没有咸,队长在社员会上说,只有新农民能到草堆上拔草烧(这可是队里几条耕牛一冬的口粮),只有新农民能到田边河边挑麻菜腌咸。我们听后的感受并不深,老乡说,老福海照顾你们新农民呢。麦场下来,我们与农民一样,顿顿面食,摊火烧饼、手擀面、面疙瘩汤,加上缺少作料,吃得倒胃口。看着我们难受的样子,福海队长作了决定,每月给我们发70斤稻谷,这是按每月45斤米的标准给我们的。每年秋后决分,不管我们劳动的工分够不够,这个标准直到我们离开。小组的同学当了兵,临集中出发时,队里给了几十元让他带着。多少年后,已是大校的那同学,提起这事还眼圈发红,这是队里把知青当作自家的孩子呢。
几年后,福海队长不干了。因为修水利挖河,一个生产队的田受损,福海不肯把队里的一大块田割让出来。他说,队长可以不做,田不能让。最后,队长不做了,田也让了出来,老乡们都为他打抱不平。后来的日子里,队长之职,福海又任又离了几次。几年里,生产队添买了耕牛和一台手扶拖拉机,人的劳动强度有了些微改变,温饱虽无虞,但工分值始终不足四角钱。
改革开放后,分了田,小莲上了高中。两次高考未果,福海做主,小莲嫁了福海弟弟的二儿子“二呆”——富和。“二呆”小时胖胖的,憨憨的,乡人爱称“二呆”。
田地是农人的希望,然而这个希望定格在了田地一年的稻麦两熟上,日子清贫依旧。体制的变革,让年轻人不再囿于田地的羁绊,他们走南闯北,靠力气、靠勤奋和一点技艺,开始有了做人的体面。
农村人从田地与体制中解放了出来,机械化、水利化使种田不再如从前的辛苦,团林的容颜逐步亮丽起来。青壮年的出走,也带走了他们的子女,带走了庄子的活力与生气。把力气用尽在田间的老辈人,追着太阳,赶着牌局,守着座座空落落的小楼,守着寥落,在说不清是轻松还是疲惫中打发时光。
福海想亲上加亲,却制造了一个新时代不该有的爱情悲剧。小莲夫妻感情不和,福海娘娘的心灵受挫,坐在福海弟弟家骂街,骂女婿,骂小莲的公婆,福海心苦,无力相劝。小夫妻终因情感破裂,没有孩子,了无牵挂,两人分手,小莲又嫁他人。
福海老了,病了,有一天,他终于跨鹤西游。留下的福海娘娘,心力交瘁,双目失明,难以度日。谁也想不到的是,憨厚的“二呆”富和,担起了照看前丈母娘、他的伯母福海娘娘的重任。前次去到东团林,见到了富和,见到了他在广东时寻着的另一半——一个心地善良的湖南妹子。现在,他们的儿子都在外读大学了。二呆不呆,他的心善着呢。
村庄是农家子弟的归宿,无根的飘泊,终要回归;田地是农人的希望,提高田地的产能产值是农人的梦想。年轻人在外挣钱,老辈留下坚守村庄,田地扔给种植专业大户。乡村集镇化,种田专业化,人口老龄化,已成大势所趋。过去回不去,未来未可知。以后的东团林,会是什么样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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