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1岁才上学。我的童年是在一条10吨的小木船上度过的。拉纤、撑船和掌舵是我童年的最大记忆。那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

世间三样苦：弄船、打铁、磨豆腐。拉纤是弄船人驱使船舶航行的一种方法，撑船是另一种方法。两种方法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组合起来同时使用。掌舵，就是掌握船舶的方向盘，爸爸妈妈称拿舵。

拉纤需要有一条好纤路，也叫纤道，就是河边上没有树木，有一条比较平坦的人行道，遇到有河、有沟的交叉口有小桥连接。没有好纤路，拉起纤来就比较麻烦。倘若没有纤路，那就没法拉纤了，只能靠毛篙撑船了。当然，遇到顺风的时候，可以竖桅杆、扯大篷，利用风力扬帆远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扬帆航行在没有纤路的兴化至泰州的大河上，我会坐在船头，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一边聆听着水流撞击船体的“哗啦哗啦”声，一边翻看《三国演义》小人书，还时不时地张望着沿途乡村荒野的美景，这种独特的惬意是岸上孩子享受不到的。如今的北澄子河，许多年前是一条适合拉纤的河流，因为河的北岸有一条好纤路，可以从高邮头闸口拉到兴化的河口镇。途中只有一沟、二沟和三垛等集镇范围内不好拉纤，其它地方畅通无阻。泰州附近有一条河，叫什么名字已记不得了，那里却有一条很差的纤路——沿途有好多小河、小沟等障碍物，我们家的小木船在那儿来回航行过许多次。虽然河上有小桥，但是离河道的交叉口很远，不方便跑去绕行过河。于是，遇到小河、小沟时，首先要把约20米长的纤绳慢慢地在手上圈起来，然后要把行走中的木船用毛篙强制性地停下来，接着靠岸把拉纤的父亲和我用跳板接上船，接下来像渡船一样把我们渡到纤路的对岸，最后，人上岸，船离岸，再继续拉纤航行，费时又费事。

我八九岁的时候，父亲是不敢让我撑船的，因为我撑船时出过好多状况。由于走神，在船头掉下过深深的河里，在船尾才冒出来，把父亲吓坏了；由于经验不足，在船尾拔篙子时，篙子陷在泥里拔不上来，竟然把篙子丢在河里了，害得父亲还要停船调头去捞篙子，完全是在添乱。父亲时常埋怨，说我不是弄船的料！于是，自打我11岁上学后，便在岸上发展，与弄船说再见了！

撑船不在行，拉纤还凑乎，小时候的我力气还可以。拉纤是个力气活，也是个苦差事。不过，它没有撑船那么单调——抓着插在水下泥里的毛篙从船头用力撑到船尾，然后拿着出泥的毛篙又从船尾跑到船头，周而复始。拉纤有好多乐趣。拉纤可以带着心爱的小狗在前面引路，可以品味到农田里油菜花的美丽与芳香，还可以近距离地观看到路边集镇上的热闹和繁华。拉纤时，遇到路边烧饼店，可以花1角钱买4只烧饼，父亲和我一人一只，率先解解馋，另两只留给在船上掌舵的弟弟和做饭的母亲。父亲非常喜欢吃烧饼，尤其喜欢刚刚出炉的插酥烧饼。拉纤时，碰到骑自行车卖棒冰的，可以花两分钱买支冰棍解解渴。最有趣的是，春夏天的时候，在高邮头闸口至泰山庙桥这路段，可以脱掉鞋袜到河边抓螃蟹。由于受到造纸厂污水的影响，此处的螃蟹经常爬到河岸边“透气”，让纤夫们有机会在纤路上捡宝了。所以，我十分喜欢拉纤，不喜欢呆在船上掌舵。

掌舵，虽然不苦，但很单调。这里所说的掌舵，是用手把持着安装在小木船船尾的大舵子，技术含量不算大。如果船舶向左边偏移，就要把舵牙向左推一推；反之，则要向右推一推。正常情况下，舵牙是掌握在船中央的。在我的记忆里，我是经常掌舵的。因为撑船技术不如小我两岁的弟弟，力气也不如他，所以，我便退居二线去拿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