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8 19:03:05 作者:□ 高跃光 来源:今日高邮
冬季寒流袭来的时候,各荡滩的芦苇基本上收割上来了。每年这个时候父亲总会从外地的滩头买来一大船柴草,一部分是过冬做燃料用的脚草,还有一部分就是供编织芦帘用的芦柴。母亲说我们过年穿的新衣服新鞋子就着落在这些芦柴上了。从荡滩到老家有十几里的水路,那个年代天气特别寒冷,河面常常是结着冰的,父亲雇了个帮手,一路破冰前行,掌灯时分草船才到家。船一靠岸,我们全家立即出动,忍受着茅草的刺痛一捆捆地将柴草扛进院子里堆好,芦柴则存放进屋子里以防雨水淋湿。
农村的冬天入夜早,村庄静静地,只有寒风在门外呼啸,这时正是一家人在一起打芦帘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便和我们姐弟三人,借着昏暗的灯光编织芦帘。先将稻草束成小捆,用木榔头拼命地捶打,使之柔软有韧性,这样搓出来的绳子精细而结实,编出来的帘子疏密均匀。在母亲的指导下我们都能搓得一手好绳,自然也就被分派了任务。母亲将搓好的绳子绕到叫“鹤子”的东西上,将其放在架子上,用铁钉固定好位置,然后取来芦柴就一根根一道道地编织起来。冷风从窗板缝里钻进来,屋内空旷而寒冷,油灯的火苗不停地摇晃。时间长了,年纪尚小的我们困了,眼前的灯光变得朦胧迷糊,继而打起了瞌睡。母亲就叫我们站起来蹦一蹦跳一跳,这样瞌睡赶走了,身上也暖和了许多。为了提神,母亲就一边编织一边给我们讲《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田螺姑娘》《王清明》《水漫金山》的故事。这样一个冬天下来,伴随着一回回有趣的故事,我们能够编织出十大几条芦帘。
芦帘大部分在当年的冬天就售卖掉了,或让贩子收走,或送到兴化,因为这笔钱早已纳到农民置办年货或其它的预算中去了。还留下一部分帘子,或用于晾晒萝卜干和准备腌制的大白菜,或用于菜园的围栏,或用于新房的盖顶,或用于东西厢房的门帘,或用于遮挡太阳、灰尘的顶棚,甚至有些子女多、条件差的人家还用它代替木板做床板之用。
用于菜园围栏的印象颇深。那时家家户户都养猪,但猪圈简陋,或用土或用木桩子象征性拦一下,牢固性很差。时常发生这样的事,饿极了的一家或数家的猪不顾一切地突破圈栏,四处嘴拱觅食,菜园自然首当其冲。芦帘在这方面就起了作用。人们在菜地上围上一圈芦帘,既分隔开不同人家的菜园,又可堵截猪仔、保护园子里的蔬菜不被吃掉。
每年开春的时候,母亲领着我们来到菜地,将旧的芦帘拔掉,挖出深沟,立牢木桩,围上新帘,然后将土踩实,这样又筑就起一道新的菜园“长城”,可保一年菜园平安。在芦帘的守护下,菜园成了各种蔬菜自由生长的乐园。春天里,小青菜油得发亮,菠菜在风中招摇,韭菜从灰土里冒出大半个脑袋。夏秋季节,辣椒吐露着它的火红,茄子炫耀着它的紫艳,丝瓜藤努力向架子上攀爬,扁豆、豇豆缠绕在芦帘上互不相让,园子里生机一片。冬天里,则留下一园素净的大白菜。下雪了,挎上竹篮,踩着淹没鞋帮的积雪,来到菜园,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芦帘立在大雪之中,忠实地守护着这片菜地。打开园门,从雪中掏出白嫩的青菜,回家洗净,配上豆腐,煮出一锅好汤,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可以称得上是美味佳肴了。
芦帘在过去农村砌房造屋中也起着重要的作用。当房梁落榫、糕馍粽子散尽之后,茅匠便将一卷卷精致匀称的芦帘覆盖上房顶,然后在芦帘上铺上穰草、抹上河泥、插上整齐的麦秸或芦柴,一座崭新的农家庐舍就此诞生。在日后的岁月里,这茅庐草舍呵护着一代甚至几代人在这个家里繁衍生息,演绎出农家一个一个平凡而又温馨的故事。小时候,几个小伙伴常常玩起这样的游戏,搬来两条凳子,用一条芦帘覆盖在上面,然后钻进去煞有介事地玩起“过家家”来。用芦帘撑起的一个家已深深地植根于我们的心田里,挥之不去。
芦帘已成为历史的留痕,留存在老一辈人的记忆里,留存在年轻人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营造的诗意中,然而由此所激发出来的乡愁,在年龄渐长的我们这一代人心里,却愈发浓烈、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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