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1 18:51:42 作者:□ 陈绍祥 来源:今日高邮
我堂哥建新房更为慎重,一个月前就择好了打硪的日子。开工一大早,用粗索将四根抬杠和五百斤重的石磙绑牢,房基的石灰线画好,抬硪的人请到场,就等主角——领唱的杨师傅登场。凡事就怕意外,方圆二十里公认的金嗓子杨师傅有情况了,昨晚因感冒发烧咳嗽折腾了一夜,带口信打招呼,不来了。
打硪除了要有力气,还要心齐,动作齐。为了步调一致,必须靠硪号子来统一大家的节奏,领唱打硪号子的成了队伍中的主心骨,是名副其实的主帅。抬硪的好找,领唱的一帅难求。难就难在既要嗓音好,声音有感召力,还要会编词,唱上一天不重复。在场的十五个抬硪手推来推去,竟没有一个人敢担此重任。情急之中,银五子建议,“小四爷会唱挑秧号子,请他来领唱。”三坤子附和道,“小四爷的嗓子的确不错。”小章子立马讥笑道,“亏你们想得出,找他还不如找个伢子来唱。”小兔子拉圆场,“听说他会编词,请他来试试看,死马当个活马医。”
堂哥急得火烧眉毛,开工第一天遇上这情况,总不能让石硪白白地晒太阳吧,没有退路,硬着头皮带了一包烟去请小四爷。
小四爷五十多岁,识字不多,身材矮小,皮肤特别黑,还有点邋遢。平时与人说话像蚊子哼,可逢到挑秧、挑稻把,打起号子来既响又脆,判若两人。
堂哥像找救星一样在菜地上找到了正在浇水的小四爷,递上一支烟,气喘吁吁地打招呼,“今天我家抬硪,个把月前就约好的杨师傅生病来不成了,只好求你帮忙领唱硪号子,无论如何给个面子!”堂哥近乎哀求。小四爷放下手中的活,表示理解,接着又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丑话在前,我去也没有把握。”
到了工地,小四爷用堂哥塞给的一包烟打招呼,“唱打硪号子,我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肯定不如杨师傅,请各位多包涵!”接着他根据个子高矮调整了各人的站位,在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掌,稍一思索开唱了,“大家站稳听我讲,相互配合第一桩。”众人合唱,“嗨哟么嗨哟嗨哟……”“咚”,“咚”;“嗨哟么嗨哟嗨哟……”“咚”,“咚”。抬硪的人闻歌而动,勾腰、抓杠、撒手,一气呵成。“石硪抬得高又稳,主人满意笑开怀。”“嗨哟么嗨哟嗨哟……”“咚”,“咚”;“嗨哟么嗨哟嗨哟……”“咚”,“咚”。石硪落地,震得地基颤抖,发出的响声犹如闷雷。堂哥的脸色放晴,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抬起石硪心莫慌,一‘眼’一‘眼’朝前移。”石硪夯成的深深的圆圈,排列有序。小四爷嗓音越唱越宏亮,渐入佳境。
看打硪,听硪歌,也是一种享受,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堂哥堂嫂忙不迭地端茶递烟,心里美滋滋的。
见到不远处盛开的油菜花,小四爷编了一段,“油菜花开香又香,蜜蜂采蜜忙又忙。酿好蜂蜜送给谁,送给我家老亲娘。”围观的人啧啧称赞,“编得好,一点不输杨师傅。”
一只公鸡探头探脑地窜过,“头戴红冠尾巴翘,身上穿着彩衣裳。今年齐心建华堂,明年飞来金凤凰。”出口有妙句,众人更服。
第一轮打的是双排硪,一圈挨着一圈向前。第二轮仍打双排硪,半圈套半圈向前移。第三轮是在两排的中线半圈套半圈再打一遍。房基的土被夯得严严实实,像块石板。
最后四“眼”,小四爷嗓音高了几度,高扬,激越。“号子一打心舒畅,感谢大家来捧场。”“咚”,“咚”;“顺祝各位家和顺,幸福日子万年长。”“咚”,“咚”!最后一声特别圆满。
晚上喝酒,众人一致推小四爷坐上座,他一高兴,喝了个半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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