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大街是条老街。街的两旁全是店铺。快要过年了，卖春联的，卖炮仗的，还有卖年货的，地摊子摆满了大街两边的人行道。五柳园茶馆，陈大房饺面店，清真饭店，全都把大桌子放在店堂门口，上面堆满了已经蒸好的包子、馒头、红糖糕，蒸笼的雾气弥漫在大街上空。街面上是黑压压的人群。我顺着人流往前走，看到百货公司在大街的东边，门口挂着门牌。进到大门里面，办公室是普通的平房。公司分配我去百货仓库。

百货仓库大门在通湖路西首。靠近上河堤，人们叫做西仓库。大门朝南，进门一直往里走，路的两边是一幢幢库房。路的尽头是一排很高的院墙。我在针织库当学徒。师傅姓朱，长得白白净净，戴副深度近视眼镜，穿着中式对襟上衣，在库房里跑来跑去。入库商品要验收，出库商品要发货。他做事相当认真，无论多忙，仓库的商品账每天都仔细记好，一天下来，再把账和货核对一下，账货相符了才下班。记得有一次，我把两件一包的球衣，当成一件一包发了出去。当天，他就发现了问题。在他指导下，后来我做仓库保管员，没有发生过一笔差错。

仓库大门口有个戗牌，上面是“仓库重地，严禁烟火”几个大字。一到星期三下午，门卫搬动戗牌，把另一面的“政治学习，停业半天”几个大字对着门外。大门关了，传达室成了会议室，两边长条椅子上坐满了人。大家一起读报纸，学文件，讨论国家大事，谈个人学习心得体会。我做会议记录。

全县的百货商品都在仓库里面，白天由门卫看门，晚上就是仓库和批发部的人员轮流站岗值班。站岗只有一个人，深夜，外出巡查，我拿一把长柄手电筒，牵着一条黄毛大狼犬，从大门口一直跑到后院墙，到处都要看一看。仓库里面灯光昏暗，没有一点声音。只要有点动静，心里怦怦直跳。好在偷盗和火灾没有发生过。倒是一天中午，大家已经回家吃饭，门卫发现文化用品仓库有烟从门的缝隙和窗户冒了出来，急忙报警，火被及时赶来的消防员扑灭了。调查发现，着火点离地面有一定的高度，不像地面烟头引起的火灾，仓库大门口也不允许烟火进门，怀疑有人纵火。当时天天开会，气氛紧张。后来查明火灾是赛璐珞自燃造成的。

朱师傅是扬州人，在我学徒几个月后，他调到扬州纺织品公司，1976年退休。1981年我在扬州学习，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的，大老远地跑来，约我到他家吃饭。他家住在萃园桥菜场附近，老屋古色古香，院子里摆滿了他侍弄的花草，师娘把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一儿一女已经成家，老两口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朱师傅调走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我也调离了百货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