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0 18:30:45 作者:□ 陈仁存 来源:今日高邮
可是就在半年后清明前一天的下半夜,独庵墓尼姑庵失一把火,两个老尼姑烧死了,化作两摊灰。当时火随着风向打旋到了姜纸扎做作场的厢房,所有冥品、纸扎顷刻咯咋咋地化为灰烬。这场火让东大街的人更确信两个老尼姑是什么妖怪。清明是纸扎店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日子。恒兴昌老板给他们家老太爷、老太太一百冥寿订了灵屋(纸房子)、九莲灯、三对童男童女、纸马、纸辇……那天一早上两个驼背、瘪嘴的老尼姑突然出现在姜纸扎面前,按理尼姑不到小中(九十点钟)是不应该出门的,因为怕人遇见晦气,这是僧尼的规矩。两个老尼姑对姜纸扎摆出的琳琅满目的冥品夸赞了一番,他只是皱一皱眉头,照样做手上的活。其中一个老尼姑说:“我们如果有这么多东西多好啊。”
姜纸扎的大儿子庆开十二岁,在新巷口小学读五年级,从来不顽皮,可就在那天天刚黑,他拿笔给一对童男童女点了睛,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做了什么。从古到今,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规矩,就比如:“棺材铺半夜不开门,纸扎店画像不点睛。”晚上家里堆满了东西,谁也没有注意这一对童男童女朝人“眨”眼睛。夜间失火,人们猜测一定是老尼姑作的祟。传闻有人在尼姑庵的灰烬里还发现了童男童女的纸片,失火之前童男童女还敲过姜纸扎家的窗子。两个老尼姑把那些东西撸下去享受了。这也把姜纸扎的手艺妖魔化了。姜纸扎端午节擅画钟馗,只有钟馗可以点睛,一点睛就跟活的一样。钟馗是家中的守护神,他是不会到处游荡的。姜纸扎画的钟馗数以千张,大概也驱散了他身上纸扎鬼子的鬼气——通常纸扎鬼子脸上都是黄黑色或者灰土色。姜纸扎的面孔轮廓分明,白里透红,眉宇间线条疏朗,爱说、爱笑。
姜纸扎写得一手好字,灵屋的“地契”像赵孟頫的小楷(不是雕版刷的),和尚念罢都不忍心扔进火中,灵屋中央的对联“莲花座上弥陀佛,紫竹林中观世音”像端正的颜鲁公体,认不得字的人也愿意多看两眼。多少年写下来,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熟能生巧,自然容易出脱得技高一筹。他脱去沾满浆糊的围裙和灰布大褂,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走在街上,唯独肩膀左高右低,只像个开米店的老板。
进了腊月门,姜纸扎都要推掉一些人家来订制冥品,专门制作花灯,除了孩子们玩的兔子灯、蛤蟆灯、走马灯,更多是大户人家的宫灯,式样好多。
一转眼又是元宵灯节了,东大街上白天有徐瓦匠的一班高跷、剃头的时麻子家的吹班、捏糖人的戴大网子家的大湖船(他自己装骚鞑子)。晚上看灯照样是人挤人、人碰人,花灯璀璨,争奇斗妍。姜纸扎春风满面,走在人群里,却被居委会主任任大姐看见,把他拽到吉升酱园门前的高坡台上:“请姜同志给大家来一段《报灯名》,好不好?”“好!”
姜纸扎给大伙抱抱拳,说道:“我只是个扎纸房子的,怎么好意思给列位现丑来着?
“尊列位,在上听,细听我灯官报花灯,我报的是:一团和气灯,和合二仙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七星高照灯,八仙过海灯,九子十成灯,十面埋伏灯!这些个灯,那些个灯,灯官我一时报不清,报不清。”
在东大街上,如今又多了姜纸扎《报灯名》,捧他的人说他赛名丑。这是他对着留声机上一遍一遍学来的,遍数多了就成拿手好戏,花灯也卖上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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