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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度

2022-03-08 18:22:05    作者:□ 朱玲    来源:今日高邮

父亲病故,表姐前来参加葬礼。虽说有好几年不见了,但是其轮廓谈吐大体没变。我便递一支烟给她,她却毫无反应。我连喊两声:“姐,劳动你了。”她这才凑到我脸上仔细打量半晌,笑道:“是芳啊。”接过烟,叹道:“别怪姐,姐眼睛看不见了。”

表姐是我二舅的大女儿,今年65岁了,比我大一旬。那时候,二舅家极贫,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一点也不过分。家中五口人皆破衣烂衫勉强遮羞,一年到头见不到一点腥,表姐会走路时就帮着家里割草喂猪。

每年春节,父母带着我们兄妹三个去乡下外婆家过年,热情的二舅总是尽家中所有死拽活拉地请我们全家吃一顿午饭。二舅母塞给表姐三毛钱,让她去张屠户家割点肉。雪地里,我看到表姐拖着鼻涕拎着筷子长的一挂肉走到外婆家门口,趴在门上喊:“芳啊,今天到我家吃肉。”笑容里满是自豪和兴奋,我望着那串红白相间的生肉差点吐出来。小时候,我家里也不富裕,可也不至于吃不上肉,我并不喜食肉,只吃母亲做的红烧大肉圆,那味道非常独特,我一次能吃两三个。彼时母亲看着我大快朵颐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慢点,别噎着。”平时我是不进厨房的,只看到端上桌的成品,哪见过生肉腌臜的样子。

中午,一桌子果蔬众星捧月着一个大粗海碗,碗内干巴巴的红萝卜上堆尖着几块油腻的肥肉,我一想到生肉的模样,就恶心。舅母热情地夹块肉放我碗内,我噘着嘴,不动筷子。舅母赶紧说:“芳是要吃瘦肉,有的。”说着,翻将那几块肉,找了一块乌黑的瘦肉夹给我,亲昵地说:“吃,吃呀。”我只得硬着头皮将那肉塞进嘴里,一股腥臊味直刺鼻腔,我趁舅母转移视线的当口,连忙用碗遮住嘴,吐下那块肉,埋在饭里面。后来听母亲说,乡下人难得吃回肉,生肉是不汆水的,说是一汆水,油水都汆没了,因此,烧好的肉都有腥味。

舅母举着从我碗里夹去的那块肥肉踌躇着。表姐将自己碗伸过去说:“妈,给我吧。”舅母用眼色恶狠狠地示意。表姐缩回了碗,垂涎三尺地盯着舅母筷子上的那块肥肉,几经谦让,最终,那块肉落在了哥哥的碗里。饭毕,我丢下碗,只留那块咬过的瘦肉仍安卧在碗底。

表姐手忙脚乱地帮着舅母收拾桌子,我嬉笑着尾随表姐至厨房,见她将那块瘦肉塞进嘴里,贪婪地吞咽着,仿佛什么珍馐美馔,一脸的幸福与满足,那样子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后来,表姐出嫁了,生了两个女儿,她没日没夜地在田间劳作,依然穷。表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痛痛快快地吃回肉,肉里加大把的白砂糖,粘粘的,甜到心。

随着全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表姐家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个女儿通过打拼,都在苏南站住了脚跟,且生活富裕。在家的表姐有了余钱,首先改善了吃。从一星期一顿肉,到顿顿都吃肉。从肉菜里加糖到每顿饭里粥里都加糖,表姐真的成了无肉不爱,无糖不欢。无节制的高糖高能量的摄入,终于有一天,身体亮起了红灯,血糖血脂飚升到令人咋舌的指数。

表姐嘀咕道,原来想吃吃不到,现在有得吃不敢吃,这叫什么事呢?表姐戒糖戒肉并不严谨,经常趁表姐夫不注意,在饭碗内舀一勺糖。因此,表姐的身体变得越发羸弱,脚丫开始腐烂,视力下降至0.1不到,一尺之外的物象模糊不清。

人生有度,过则为灾。花看半开时,酒饮微醉处。于欲,要持中有弃,勿执;于求,要尘中不染,勿贪。否则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凡事当有度,做人应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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